清虚斋的油灯燃了一夜,昏黄的光线在胡一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。
他面前摊开着两张地图:
一张是张婆给的、标注着猩红阴脉节点的皮革图纸;
另一张,则是小心翼翼从青铜镇魂铃夹层中取出、用特殊药水显影后的清虚子手绘“阴脉节点图”拓本。
两张图相互印证、补充,构成了一张覆盖青阳市地下的、无形的阴煞能量网络图。
运河沉船黑棺(百婴煞节点)、仁爱医院地底裂缝(鬼域节点)、老城区十字口(百鬼夜行爆发点)、西区终点站(地铁阴气潮汐高峰)…
还有几个之前未被胡一发现的、散发着隐晦幽冥气息的坐标点。
这些节点如同毒瘤,被暗红色的阴脉线条连接,隐隐构成一个庞大而邪恶的阵法雏形。
胡一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西区终点站附近的一个节点——那里,一条粗壮的阴脉支流,正连接着贯穿城市的地铁隧道!
“地铁…”胡一喃喃自语,眼中寒光闪烁。
结合之前数学建模预测的阴气潮汐高峰点,幽冥教的下一个目标,或者说他们正在进行的“仪式”关键环节,极有可能就在地铁系统内!
利用地下铁龙庞大的人流量和封闭空间,汇聚生魂阳气?还是利用隧道贯通地脉的特性,加速阴煞桩的成型?无论哪种,一旦爆发,后果不堪设想!
必须阻止!这不仅是为了获取压制反噬的力量,更是为了阻止一场可能席卷整个城市的灾难!
胡一将两张地图小心收起,连同那半张神秘的蛇纹密令衬纸一起贴身藏好。
他看了一眼自己覆盖漆黑骨甲、白骨嶙峋的左手,腕部的鬼纹在感应到地图上浓烈阴煞标记时,搏动带着一丝贪婪的兴奋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依旧残留的百婴啼哭余音,推开清虚斋沉重的木门,身影没入凌晨冰冷的雾气中。
目标——地铁西区终点站。
凌晨的地铁站台,空旷而寂静。
惨白的灯光从高高的穹顶投下,照亮了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和空荡荡的塑料座椅。
只有清洁工沙沙的扫地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,显得格外清晰。
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地下空间特有的、混合着铁锈与尘埃的阴冷气息。
胡一穿着深色连帽衫,帽子拉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。
他混在最早一班稀疏的乘客中,刷票进站。
左臂的骨甲隐藏在宽松的袖子里,但每一次动作带来的僵硬感和细微摩擦声依旧存在。
双腿的冻伤麻木感在站台相对温暖的环境中略有缓解,但脑海中的混乱和左肩伤口的隐痛依旧折磨着他。
他选择站在站台最末端、靠近隧道入口的阴影里,进阶的阴阳眼全力运转,如同无形的雷达,扫描着隧道深处。
隧道里一片漆黑,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。冰冷的风带着铁轨和枕木的气味,从深处吹来。
在阴阳眼的视野中,隧道深处翻滚的并非纯粹的黑暗,而是粘稠如墨、缓缓流动的灰黑色阴气!
这股阴气比平时浓郁了数倍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和躁动感。
阴气之中,无数细微的、充满痛苦与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屑,持续冲击着胡一的心神屏障。
“果然…阴气潮汐在加剧…”胡一心中凛然。
他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,一股强大的、带着人工干预痕迹的阴煞之力,正从西区终点站附近那个节点源源不断地注入隧道,如同给这锅“阴气浓汤”持续加热!
就在这时,站台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!电流发出滋滋的异响!
呜——!
一声低沉悠长、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汽笛声,毫无征兆地从深邃的隧道深处传来!
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,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!
来了!
胡一瞳孔骤缩!阴阳眼的视野中,隧道深处那粘稠的阴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剧烈地翻滚、沸腾起来!
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,如同无形的潮汐,瞬间席卷了整个站台!
站台边缘的金属栏杆、广告牌支架上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、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黑色冰棱!
冰棱尖锐,边缘锋利,散发着刺骨的阴寒!
“嘶…好冷!”站台上仅有的几个乘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直打哆嗦,纷纷裹紧衣服,疑惑地看向四周。
“怎么回事?空调坏了?”有人抱怨。
胡一没有理会他们。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隧道入口。
在那翻滚沸腾的阴气深处,两点昏黄的、如同鬼火般的灯光,正由远及近,缓缓亮起!
紧接着,一个庞大、模糊的轮廓,在浓稠的阴气中显现出来!
那不是现代流线型的地铁列车!而是一列样式极其老旧、仿佛从民国黑白照片里驶出来的蒸汽火车头!
巨大的烟囱冒着滚滚黑烟(由凝实的阴气构成),锈迹斑斑的铁皮车厢在昏黄的“鬼火”灯光映照下,显得破败而诡异。
车轮碾压铁轨,发出沉闷而滞涩的“哐当…哐当…”声,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。
鬼列车! 由纯粹阴煞之气和沉船亡魂怨念凝聚而成的幽冥造物!
呜呜呜——!
汽笛声再次响起,更加凄厉!鬼列车缓缓驶入站台范围。
站台上的乘客似乎完全看不到这恐怖的景象,他们只是感觉更冷了,灯光闪烁得更厉害,有人拿出手机想拍照,却发现屏幕一片雪花。
然而,在胡一进阶的阴阳眼和鬼手对阴煞的敏锐感知下,这列鬼车车窗内呈现的景象,让他遍体生寒!
每一扇肮脏模糊的车窗后,都挤满了无数张扭曲、痛苦、麻木的脸!
那是无数在运河沉船事故、或其他水域灾难中淹死的亡魂!
它们被幽冥教的力量强行拘束、塞进了这列鬼车!
它们空洞的眼神望着站台,望着站台上那些茫然不觉的活人乘客,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怨毒、嫉妒和…一种扭曲的渴望!
更让胡一心惊的是,当鬼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旁(虽然物理上并未真正接触轨道)。
那些靠窗的亡魂,竟然纷纷抬起了虚幻的手,隔着肮脏的车窗玻璃,对着站台上那些等车的乘客…疯狂地拍打起来!
啪!啪啪啪!啪啪啪啪!
无声的拍击!没有物理的声响,但每一次拍打,都伴随着一股冰冷、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冲击,狠狠撞向站台上那些乘客的灵魂!
“啊!”一个正在看手机的女孩突然尖叫一声,手机脱手掉落!她脸色煞白,双手抱头,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。
“别…别过来!”一个中年男人猛地后退几步,撞在柱子上,眼神惊恐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。
“好冷…好可怕…”一个老人瑟瑟发抖,喃喃自语。
普通乘客看不到鬼车,却实实在在地承受着车窗亡魂意念拍打带来的精神冲击!
恐惧、幻觉、精神错乱…瞬间在站台上蔓延开来!
几个承受力弱的乘客,已经瘫软在地,目光呆滞,嘴角流下口水。
“嘻嘻嘻…都来陪我们吧…”
“水里…好冷…”
“一起…沉下去…”
无数亡魂无声的呓语,混合着冰冷的怨念,如同魔咒般在胡一脑海中响起。
腕部的鬼纹在如此庞大的怨煞刺激下,搏动得近乎疯狂,传递出强烈的吞噬欲望!
左臂覆盖的骨甲缝隙间,丝丝缕缕的阴煞之气不受控制地溢出!
然而,最让胡一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——
在鬼列车车头,那扇布满污垢的驾驶室窗户后,一个穿着破烂列车员制服、脖颈扭曲成诡异角度的身影,缓缓地转过了头!
那不是人!而是一具高度腐烂、半边脸露出森森白骨的尸体!
它的眼眶空洞,没有眼球,只有两点幽绿色的鬼火在燃烧!
那腐烂的脸上,嘴角以一个极其夸张、非人的弧度向上咧开,形成一个无比怨毒、无比讥讽的…
幽冥鬼脸的冷笑!
这冷笑,穿透了肮脏的车窗玻璃,穿透了翻滚的阴气,精准无比地、死死地盯住了站在站台阴影里、唯一能“看见”它的胡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