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道暗红光束撕裂空气,带着湮灭一切的死亡气息,从不同角度封死了胡一所有可能的退路。
光束所过之处,连空间都仿佛在微微扭曲,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。
胡一的瞳孔骤然收缩,浑身汗毛倒竖。进阶阴阳眼让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这些光束中蕴含的、高度浓缩的污秽与镇压能量,远非之前遇到的镜影怪可比。
硬接任何一道,都足以让他瞬间重创,甚至被直接“净化”成这镜中世界的一部分!
不能力敌,只能智取!
他脚下猛地发力,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左侧急闪,试图从两道光束相对稀疏的缝隙中穿过。
然而,那八面青铜古镜仿佛拥有智慧,光束轨迹随之微调,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,死死缠绕而来。
嗤!
一道光束擦着他的右肩掠过,校服布料瞬间焦黑、碳化,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,一股阴冷的侵蚀感试图钻入体内,却被鬼手本能涌出的煞气强行逼出。
“该死!”胡一心中暗骂,这阵法的灵敏和攻击密度远超他的预估。
他就像陷入蛛网的飞虫,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缠绕的丝线更紧。
他尝试催动鬼手,轰出煞气冲击远处的古镜,但墨黑色的气劲撞在古镜前方的无形屏障上,只是激起一圈涟漪便溃散消失,根本无法撼动其本体。
而古镜射出的光束却愈发凌厉,逼得他只能在这有限的圆形区域内不断腾挪、翻滚,狼狈不堪。
体力在飞速消耗,左臂鬼手因为持续对抗外界压力和内部反噬,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。
更糟糕的是,那八面古镜散发出的精神镇压之力,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,持续冲击着他的识海。
玉佩传来的温润气息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,苦苦支撑,却难以逆转大局。
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,开始噬咬他的心脏。
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?眼睁睁看着耗子被吸干?
不!绝不!
一股狠厉从胡一心底升起。
他猛地一咬舌尖,剧烈的疼痛和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精神一振。
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,再次扫过那八面古镜和中央的光茧。
一定有破绽!
万物相生相克,这阵法不可能完美无缺!
就在他全神贯注寻找阵法弱点,一次惊险的侧身滑步,后背重重撞在一面冰冷镜壁上,试图借力改变方向的瞬间——
嗡!
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!
不是来自外界的攻击,而是源于他自身,源于他那不断与镜中世界阴秽能量碰撞、摩擦的鬼手,以及佩戴在胸前、与鬼手力量微妙抗衡的玉佩!
一股庞大、混乱、充满了绝望与悲伤的信息洪流,毫无征兆地、粗暴地,顺着与他后背接触的镜壁,猛地冲破了他意识的防线,强行灌入他的脑海!
“啊——!”
胡一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,眼前的一切——暗红的天幕、追杀的光束、狰狞的古镜——全都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扭曲、旋转,最终彻底湮灭。
他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,唯有那汹涌而来的“记忆”如同无声的黑白电影,在他意识深处疯狂上演。
……第一幕……
视野亮起,带着老照片特有的昏黄与模糊。
青阳高中,但不是他熟悉的那个。校舍更显古朴,学生们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、略显臃肿的校服。
一个女生,梳着两条有些毛糙的麻花辫,低着头,抱着几本厚厚的书,匆匆走过操场边缘。
她身形单薄,肩膀微微内缩,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。阳光很好,却照不亮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。
几个穿着更时髦、烫着卷发的女生迎面走来,故意撞掉了她怀里的书。
“哎呀!不好意思啊,沈招娣,没看见你!”领头的女生假惺惺地道歉,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。
“就是,走路也不看着点!”
“抱着这么多书,装给谁看呢?还真以为能考上大学改变命运啊?”
刺耳的嘲笑声如同刀子。
被叫做沈招娣的麻花辫女生没有反驳,甚至没有抬头,只是默默地蹲下身,手指颤抖着,一本一本地捡起散落的书本。
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,却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胡一注意到,在她那洗得发白的校服衣领旁,别着一枚小小的、造型有些奇特,像是某种鸟类羽毛的发卡,在昏黄的阳光下,隐隐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光泽。
……第二幕……
场景切换,光线陡然黯淡。
是那间旧盥洗室!比现实中更加破败,墙壁上布满霉斑,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气。
沈招娣被那几个女生堵在最里面的角落。
她的头发被扯乱了,麻花辫散开一缕,校服上衣被泼湿了一大片,紧紧贴在身上,显出瘦弱的轮廓。
“哭啊!你怎么不哭了?不是挺能装的吗?”
“听说你妈跟人跑了?你爸天天喝酒打你?真是活该!”
“瞧瞧你这穷酸样,还戴个破发卡?哪偷来的?”
污言秽语如同毒液般泼洒。
一个高个女生伸手,粗暴地去扯她头上的羽毛发卡。
沈招娣猛地抬手护住,那是她第一次表现出激烈的反抗。
“别碰它!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执拗的颤抖。
“哟?还敢顶嘴?”高个女生被激怒了,更加用力地去抢。
推搡,挣扎。在混乱中,发卡被扯落,“啪嗒”一声掉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。
沈招娣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枚发卡上,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,任由她们将自己推倒在地。
她蜷缩起来,双手死死捂住脸,肩膀剧烈地耸动,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。那无声的悲恸,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窒息。
……第三幕……
夜深人静,盥洗室内空无一人,只有水龙头滴水的“滴答”声,在死寂中无限放大。
沈招娣独自一人,蹲在之前被欺凌的角落,用手帕一遍遍地擦拭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羽毛发卡。
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,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,泪痕未干。
她抬起头,望向墙壁上那面布满污渍和水垢的落地镜。镜面映出她红肿的双眼,凌乱的头发,以及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与茫然。
她对着镜子,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是我……”
“妈……你说过……它会带来好运的……”
“我撑不下去了……真的好累……”
她拿起那枚被擦拭干净的发卡,小心翼翼地,想要重新别回头发上。
那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,是她黑暗生活中唯一的一点微光。
……第四幕……(最关键的一幕!)
画面陡然变得激烈!
盥洗室的门被猛地撞开!还是那几个人,但脸上带着更加恶劣和兴奋的神情,似乎喝了酒。
“就知道你在这!晦气的东西!”
“白天还敢瞪我?给你脸了是吧!”
沈招娣惊恐地后退,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羽毛发卡。
“把她那破发卡抢过来!扔了!”
“对!扔进下水道!”
混乱再次爆发。比白天更加粗暴。沈招娣像暴风雨中的一片落叶,被她们拉扯着,头发被撕扯,校服被撕破。
她拼命护着握着发卡的手,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,渗出血丝。
“放手!你们放开我!”她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哭喊,充满了无助与绝望。
争夺中,那只紧握的手被强行掰开,羽毛发卡脱手飞出!
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,然后——“铛”的一声脆响!
发卡不偏不倚,撞在了那面落地镜的镜面上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镜面,在被发卡撞击的中心点,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、却清晰可见的——暗红色涟漪!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冰冷而邪恶的气息,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打扰,从镜面深处弥漫出来!
那几个霸凌的女生也吓了一跳,动作僵住,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。
“什……什么鬼东西?”
“镜子……刚才是不是动了?”
恐惧压过了恶意。
她们骂骂咧咧地松开几乎虚脱的沈招娣,像是躲避瘟疫般,匆匆逃离了盥洗室。
空荡的盥洗室里,只剩下沈招娣瘫坐在冰冷的、污秽的地面上。
她没有去看逃离的施暴者,也没有在意身上的疼痛和狼狈。
她的目光,死死地、空洞地,盯着那面刚刚泛起过诡异涟漪的镜子,以及……镜子下方,那片阴影笼罩的、肮脏的角落。
那枚承载着她所有思念与希望的羽毛发卡,在撞击镜面后,弹落到了那里,消失在黑暗中。
她生命中最后一点微光,熄灭了。
镜子里,映出的不再是她绝望的脸,而是一片逐渐浓郁、吞噬一切的……暗红。
画面到此,戛然而止。
庞大的悲伤、无助、被遗弃的痛苦以及最终燃起的滔天怨愤,如同实质的冰山,狠狠撞入胡一的灵魂深处!
这远比镜魇那些充满恶意的精神低语更加真实,更加沉重,更加……令人心碎!
“噗——”
胡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从记忆洪流的冲击中挣脱出来,意识回归现实。
他依旧背靠着那面冰冷的镜壁,而正前方,一道致命的暗红光束,已然近在咫尺!
死亡的阴影,从未如此清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