炭粉从指缝间簌簌滑落，林宵将最后一撮灰末弹进墙角的排水沟。他低头拍了拍储物袋，布料破洞边缘磨得发白，九个破口像九张沉默的嘴。擂台上的三道焦痕早已被晨扫弟子抹平，可他知道，那一拳砸出的风，已经卷进了宗门的骨缝里。
现在，轮到他挖根了。
藏经阁禁层的灵识锁阵，只认长老级灵压。林宵没那本事，但他知道昨夜药房失窃案是谁报的假信——是挑水盟里那个总在申时送水的瘸腿杂役。那人今早多塞给他半块冷饼，饼里夹着一张纸条：巡阁弟子换岗提前半柱香。
够了。
他贴着廊柱阴影潜行，靴底无声碾过青砖。禁层入口在第三重飞檐之下，门缝泛着微弱的金光，那是灵识锁的脉动。林宵从袖中抽出一截红绸，缠上右手食指，绸面微凉，仿佛还带着某人指尖的寒意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舌尖抵住上颚，低声模仿执事长老的语调：“丙字区灵力波动异常，速开禁层查证。”
声音不高，却精准压在阵法共鸣的频率上。
金光一闪，门缝裂开三寸。
林宵闪身而入，反手合拢。禁层内无灯自明，书架林立如碑林，每一册典籍都封着古篆符文，墨色沉得像凝固的血。他没时间一册册翻，直接奔向“劫”字区——那是他从账房烧毁的旧册残页里拼出来的线索。
手指掠过书脊，《万妖劫录》《天魔劫谱》《星陨劫典》……终于，在最深处摸到一本无名残卷。封面焦黑，似被雷火劈过，翻开第一页，四个古篆跃入眼帘：
赤心现，佛劫起。
林宵瞳孔一缩。
往下读，字字如锤：“万佛寂，劫主承。劫种非魔非佛，乃佛门自毁之钥，持者可启涅盘门，亦将引天诛。”他指尖发颤，继续翻页，一行小字映入眼帘：“上古佛修为渡末法大劫，以自身佛骨为引，种‘人劫之种’于凡胎。此种逆天而行，可承佛力，亦可焚佛身。”
赤心印记，不是妖种。
是钥匙。
是上古佛门为对抗末法时代，亲手埋下的火种。
林宵喉咙发干，胸口忽然一烫。那印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，微微搏动，仿佛有低沉的诵经声从血脉深处传来。他急忙扯下红绸，缠住左臂，寒气顺着经脉蔓延，压下那股灼热。可就在他低头查看残卷时，眼角余光瞥见书页角落，一行极小的批注：
“劫种若觉醒，必遭天妒。宗门历代镇压者，皆以‘妖’名污之。”
他笑了，笑得肩膀发抖。
原来如此。
他以为自己在逆袭，其实早在千年前，就已被写进一场佛劫的剧本里。
正欲撕下关键页带走，窗外忽有金线一闪。
有人！
林宵瞬间合书，动作却未停。他左手仍捧着残卷，右手却悄然将那页撕下，塞进储物袋最里层的夹缝。几乎同时，禁层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。
周玄站在门口，执法令在手，衣袍猎猎。
“林宵，”他声音冷得像冰，“私闯禁层，窃阅禁典，你可知罪？”
林宵没动，也没辩解。他缓缓抬头，嘴角一扬：“大弟子来得正好。这书，你不想看看？”
周玄眉头一皱，脚步微顿。
“刚才我念了一句‘佛劫起’，这书自己发光了。”林宵轻轻晃了晃手中残卷，指尖一震，舌功暗运，古篆符文竟真的浮现出“佛劫”二字，随即消散。
周玄瞳孔骤缩。
他不信鬼神，可这禁层典籍，唯有长老级灵压才能激活。眼前这杂役，不过聚气初阶，怎可能引动古篆？
“你……”他声音微滞。
“怎么？”林宵往前一步，红绸在腕上轻轻一荡，“你怕的，不是我偷书。”他盯着周玄眼睛，一字一句，“是你知道——这‘妖种’，迟早烧到你头上。”
周玄脸色变了。
他当然知道。三年前他曾在藏经阁翻到半页残文，写的是“劫主现世，诸伪道崩”。当时他嗤之以鼻，可自从林宵在外门试炼硬抗妖兽、在擂台一拳震碎石板，他就开始失眠。那赤色印记，像一把刀，悬在他头顶。
“拿下！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却比刚才低了三分。
两名执法弟子冲上前来。
林宵不躲不闪，只是将残卷递出：“好啊，拿去。但你要想清楚——这书若真被定为妖典，那写下它的上古佛修，是不是也该被斩？历代镇压劫种的宗门前辈，是不是也在护妖？”
执法弟子脚步一停。
周玄咬牙：“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！赤心印黑气缠身，分明是妖气入体！”
“妖气？”林宵冷笑，“那你告诉我，为何这印记能引动古篆？为何它能在擂台助我破敌？为何它现在——”他猛地扯开衣襟，露出心口赤印，“——还在跳？”
赤色纹路如活物般搏动，隐隐透出黑气。
周玄后退半步。
就在这刹那，林宵转身，掠窗而出。
风在耳边炸响，他落地翻滚，借廊柱遮掩，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。周玄怒吼：“封锁所有出口！贴通缉令！私修妖种者，格杀勿论！”
林宵没回头。
他一路疾行，穿过三道暗巷，拐进杂役院最偏的破屋。门一关，背靠墙壁滑坐到地。胸口赤印灼痛难忍，黑气顺着经脉游走，耳边竟响起低沉佛偈，断断续续，如泣如诉。
他咬牙，扯下红绸，缠住左臂，寒气入体，暂时压下躁动。喘息片刻，他从储物袋夹层抽出那页残纸，摊在膝上。
“赤心现，佛劫起……”
他盯着那十二字，指尖划过“劫主承”三字。
原来他不是蝼蚁逆袭。
他是被选中的火种。
是佛门自毁的钥匙。
也是……万佛寂灭的开端。
他忽然笑了，笑得肩膀发抖。
“若这印记是劫，”他低声说，声音沙哑却坚定，“那我便做劫主——不是被劫，是掌劫。”
话音未落，心口猛然一刺。
赤印暴涨，黑气如蛇窜出皮肤，瞬间爬上脖颈。林宵闷哼一声，额头冷汗直冒，手指死死抠住地面。他想再缠红绸，可手臂已不受控，寒气被黑气逼退。
就在这时，残页上的“佛劫起”三字，忽然渗出血丝。
墨迹晕开，像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