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透，院门口的槐树枝头，那根新系的红绸带被风扯得笔直。林宵一脚踢开房门，断刀插在腰间，九个破洞的储物袋晃得叮当响。
他没看树梢，也没回头。
“走不走？”
赵梦涵站在屋檐下，银发束得一丝不苟，指尖绕着一缕寒雾。她只点了点头。
谢红绡从墙边捡起断刀另一侧的磨石，顺手塞进怀里，“你说不等人，我还真怕你赖床。”
林宵咧嘴一笑，抬脚就迈出院子。三人脚步几乎同步，踏上了通往南荒的官道。
天刚亮，雾未散。越往南行，空气越沉，泥土泛着青黑，踩上去软得像踩在腐肉上。林宵走在最前，右臂虽缠着布条，动作却不见迟缓。他忽然抬手一拦。
“停。”
脚下地面微微下陷，一圈泥浆缓缓裂开，露出底下暗绿的腐液，冒着细小的泡，气味腥臭刺鼻。
谢红绡差点踏进去，反应极快地后撤半步，皱眉：“这地方连草都不长，哪来的路？”
“有路。”林宵蹲下，手指轻点地面裂缝边缘，“只是被人故意毁了痕迹。这泥里有魔气残留，不是自然形成的毒沼。”
赵梦涵指尖微动，一道寒气掠过泥面，瞬间凝出一层薄冰。冰层下，几具残缺的骸骨若隐若现，骨节泛着诡异的紫黑色。
“有人来过，死了。”谢红绡冷笑，“看来我们不是第一批打净心莲主意的。”
“但他们没活着回去。”林宵站起身，目光扫向右侧山脊，“那边有藤蔓垂下来，能攀上去。高处走，避开地下脉络。”
三人不再多言，沿着陡坡向上攀爬。藤蔓粗如手臂，缠绕在古树之间，勉强搭成一条空中栈道。林宵率先踏上，试了试承重，点头示意。
刚走到中途，风忽然停了。
四周寂静得反常。
谢红绡眉头一跳，手腕一翻，断刀横在胸前。她耳朵微动，听见一丝极细的嗡鸣，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，又像虫翅震动。
“小心——”她刚开口，头顶藤蔓猛地暴起！
数十条血色藤条如蛇般抽下，其中一条擦过她脸颊，划出一道血痕。更可怕的是，那声音钻进脑海，画面纷至沓来——刑场、断头台、林宵倒在血泊中，她自己举刀砍向赵梦涵……
“红绡！”林宵一声暴喝，赤心印记在胸口灼烧，一股热流冲散魔音。
赵梦涵早已出手，双手结印，寒霜如瀑般扩散，三丈内所有藤蔓瞬间冻结，咔嚓作响。
“封路！”林宵吼道。
“护心！”赵梦涵冷声回应。
谢红绡浑身一震，神志回笼，低头看见自己刀尖正指向赵梦涵后心，吓得后退两步。
“妈的……差点动手。”她咬牙，反手一刀劈向主藤根部。刀刃斩入，黑血喷溅。
林宵借力跃起，左手拍向树冠。掌心赤光炸裂，一记“赤心掌”轰然拍下！
整棵巨树剧烈摇晃，隐藏在顶部的藤妖本体被硬生生震出——那是一团扭曲的根瘤，长着无数眼睛，正疯狂扭动。林宵落地瞬间再踏一步，右臂剧痛如针扎，但他不管不顾，腾身而起，膝盖狠狠撞碎根瘤中央的瞳核！
轰！
藤妖爆成灰烬，漫天飘落。
谢红绡喘着粗气，靠在树干上，额角渗汗。她左臂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口子，皮肉发黑，显然是中毒了。
林宵走过去，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，倒出一粒墨绿色丹药，塞进她手里。
“拿着。”
“我不用你——”
“这不是为你。”林宵打断她，语气平静，“是我需要一个完整的战友。你要是倒了，谁替我砍藤？梦涵可不会用刀。”
谢红绡盯着他，半晌，终于把丹药吞了下去。
赵梦涵走过来，指尖轻轻一拂，寒气渗入伤口，暂时压制毒素蔓延。“药效够三个时辰，够我们赶到岩穴休整。”
林宵点头，环顾四周，“继续走，天黑前必须离开这片林子。”
三人重新启程，速度比先前慢了些。谢红绡走在中间，左手按着伤臂，脸色略显苍白。林宵时不时回头看看她，没说话。
日头西斜时，他们终于抵达一处背风岩穴。洞口不大，内部却深，勉强能容三人歇息。林宵检查了一遍周围，确认没有魔气波动，才放下戒备。
“你守前半夜。”他对赵梦涵说。
她点头，靠在洞口，指尖再次浮起寒雾，静静凝视外头渐暗的林影。
林宵盘坐在内侧，闭目调息。体内灵力运转到右臂时，一阵钝痛袭来，像是有东西在经脉里啃噬。他咬牙忍住，没出声。
谢红绡坐在他对面，火堆映着她的脸，忽明忽暗。
“你昨天说的话，”她忽然开口，“真的不算数？”
林宵睁眼：“哪句？”
“说不让任何人掉队。”
“当然算。”
“可你右臂废了，灵力运转都卡着，刚才那一掌，你是硬顶过去的。”她盯着他，“你要带着两个累赘去送死？”
林宵笑了：“你什么时候变成累赘了？刚才那一刀砍得挺准啊。”
“我不是开玩笑。”
“我也没笑。”林宵坐直身子，看着她，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你觉得你中毒了，拖后腿了，所以想退出？做梦。”
“我不是——”
“别骗自己。”林宵打断她，“你昨晚就想走。你以为我不知道？你收拾包袱的时候，我在窗缝里看见了。”
谢红绡愣住。
“我没拦你。”林宵声音低了些，“因为我知道，你想通了就会回来。现在你回来了，还吃了我的药，那就别再提什么‘不拖累’‘成全’这种傻话。”
火堆噼啪响了一声。
“我们三个，”他缓缓道，“从皇城一路走到现在，不是为了谁牺牲谁。是为了活下来。一起。”
谢红绡低头，手指无意识摩挲腕间的红绸结。
“以前我只想活着。”林宵望着跳动的火焰，“现在不一样了。我想带你们，走得更远。”
洞外风声渐起，吹得火苗歪斜。
赵梦涵依旧靠着洞口，背对着他们，肩线很直。但她右手悄悄抚了抚左腕的玄冰镯，指尖的寒雾淡了几分。
夜更深了。
林宵闭眼调息，呼吸渐渐平稳。谢红绡靠在石壁上，药力发挥作用，眼皮越来越沉。
赵梦涵忽然起身，走到林宵身边，将一块厚布垫在他右臂下方。她没说话，退回原位，重新坐下。
火光映在三人脸上，轮番明灭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林宵突然睁眼。
他感觉到胸口的赤心印记在发烫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。他缓缓抬手，摸向储物袋，确认赤金令还在。
然后他抬头，看向洞外。
远处林间，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正缓缓移动，无声无息，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逼近。
他没出声，只轻轻握住了刀柄。
刀还未出鞘，火堆忽然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