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鸦飞走后,林宵站在高台边缘没动,目光一直追着那黑点消失在敌营方向。他手指轻轻敲了下旗杆,转身大步走回临时指挥帐。
“传令下去,各部原地休整,不得擅自出击。”他进门就开口,“谢红绡,把那份密令再拿给我看。”
谢红绡从案上抽出残页递过去。林宵接过,指尖划过字迹边缘,眉头越皱越紧。“主力五日后抵达?路线未变?”他冷笑一声,“可昨夜我们缴获的地图上,通往青崖道的三处要道全被标了红叉——他们自己都知道这路走不通,还写‘未变’?”
赵梦涵正为一名轻伤弟子包扎手腕,闻言抬眼:“你是说,这密令是假的?”
“不是假,是半真半假。”林宵将纸页拍在桌上,“真的是他们确实有主力在赶,假的是时间、路线都是饵。他们想让我们信以为真,然后追出去。”
谢红绡立刻反应过来:“所以刚才那场败退……太干净了?”
“干净得过分。”林宵走到沙盘前,拿起一根短木棍指向峡谷深处,“敌帅撤得急,但亲卫阵型始终没散;盾车翻了七辆,可最贵的破灵弩只毁了三架,其余都拖走了;还有那些兵器,像是故意扔在地上等我们捡。”他顿了顿,“最可疑的是那只乌鸦——它不是野鸟,是认主的灵禽。它飞回去,就是在报信:‘鱼咬钩了,准备收网’。”
帐内一时安静。
赵梦涵收回手,冰晶在她指尖凝成细针,轻轻一弹,钉入沙盘边缘。“他们埋伏的地方,应该在断龙谷。”她说,“那里三面环山,只有一条出口,最适合火雷阵和穿山弩夹击。”
“没错。”林宵点头,“他们算准我们胜了一仗,士气正旺,脑子容易发热。只要我们派主力追击,一头扎进去,两边山头炸药一点,千斤巨石砸下来,再加百架穿山弩齐射——别说通脉境,元婴来了也得卡在里面。”
谢红绡握紧腰间剑柄: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?避而不战?”
“不。”林宵咧嘴一笑,眼神却冷,“我们去,但不去他们想让我们去的地方。我们要让他们自己跳进坑里。”
他抓起炭笔,在沙盘两侧画出两条隐蔽路径。“北岭断崖有条旧猎道,能绕到断龙谷后方;东侧溪谷水位浅,夜间可涉行。我让百名低阶弟子披重甲、扛大旗,沿着主道推进,声势越大越好——让他们以为我们全线压上。”
赵梦涵明白了:“你打算用幻阵配合?”
“不止。”林宵转向符阵队传令兵,“通知所有符修,今夜子时前,在猎道出口布下幻影符三层,声波引雷阵两轮。我要让山谷里听起来像有五百人正在列阵前进。”
他又看向谢红绡:“你带刑部捕头队,埋伏在溪谷出口。一旦发现敌军传令兵出谷联络,一个不留。我要他们变成聋子。”
最后,他望向赵梦涵:“你带冰系修士潜至断龙谷出口,等我信号——封死退路。”
三人各自领命,迅速离帐。
天黑前,联军“反攻”的消息已传遍防线。百余名弟子高举旗帜,踏着整齐步伐沿主道前行,铁靴踩地声震得碎石滚落。远处敌营果然有了动静,了望塔上灯火频闪。
夜半,断龙谷内一片死寂。
突然,谷口传来密集脚步声,火光晃动,隐约可见大批人影涌入。山崖两侧的伏兵屏住呼吸,手指搭在火雷引线上。
“来了!”一名伏兵低语。
首领挥手,手下点燃引线。轰隆连响,两侧山壁炸开,巨石滚滚而下,尘烟冲天。紧接着,数十架穿山弩自高处射出,铁矢如雨,将谷底尽数覆盖。
烟尘散去,伏兵探头查看——谷中空无一人,只有几具草人穿着残破铠甲,被炸得四分五裂。
“不好!中计了!”首领猛地回头,“快撤信号!”
可已经晚了。
北岭断崖上方,林宵带着突击队悄然现身。他手中赤心印记泛起红光,低喝一声:“动手!”
十名通脉境修士同时掷出破阵雷珠,精准落入伏兵藏身的岩洞。爆炸接连响起,火光映红半边山壁。残存敌军慌忙组织反击,却被早有准备的联军压制。
与此同时,赵梦涵立于谷口,双掌贴地。寒气如潮蔓延,地面瞬间结出厚冰,出口被彻底封锁。几名试图突围的敌兵滑倒在地,还未爬起,就被冰刺贯穿肩胛。
谢红绡则率捕头队截住一条隐秘小径。三名传令兵刚摸出传音玉符,便被绳索套颈拖入灌木。片刻后,玉符中传出沙哑声音:“伏击失败,敌主力未入谷——”
话音未落,玉符已被捏碎。
黎明前,战斗结束。
林宵站在断龙谷入口,脚下是缴获的火雷残壳和断裂的弩臂。他踢开一辆烧焦的火油车,从底下拽出一张卷轴。
展开一看,正是敌军作战图,上面赫然写着:“诱敌深入,全歼主力”八字。
他冷笑一声,将图卷收好。
清晨,联军营地。
林宵登上高台,身后摆着一排战利品:烧毁的火雷箱、未发射的穿山弩、还有那张作战图。数百名弟子围拢过来,有人交头接耳,神情疑惑。
“盟主,我们昨晚根本没见到敌人,怎么就有战利品了?”
林宵扫视全场,忽然将图卷甩出,啪地贴在旗杆上。
“你们想知道敌人在哪?”他指着图上标注的伏击点,“就在这个山谷里!他们等着我们冲进来,然后把我们活埋!可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?”
他停顿片刻,声音陡然拔高:“他们炸了一堆草人,还以为打赢了!”
台下一片哗然。
“我们没追,因为我们没蠢。”林宵一拳砸在图上,“他们设陷阱,我们就把陷阱掀了。他们埋伏,我们就抄了他们老窝!现在,他们的火雷炸完了,弩箭打空了,指挥官被砍了脑袋——而我们,一个人没少!”
人群中有人开始鼓掌,随即变成欢呼。
林宵抬手压下喧闹,沉声道:“打仗不只是拼刀子。有人冲在前面砍人,也有人躲在暗处听风。昨晚那些扛旗走路的兄弟,你们也是功臣!没有你们演得像,敌人不会动手。”
他转身,亲自扶起一名满脸灰土的年轻弟子:“你说,你怕不怕?”
“怕!”那弟子声音发抖,“我腿都软了,就怕走错一步露馅。”
“可你没错。”林宵拍拍他肩膀,“你还走得特别稳。这就叫胆子小,脑子大,比什么都强。”
全场哄笑。
林宵环视众人,语气坚定:“他们以为我们只会守山门,可我们不仅能守,还能反咬一口!今天这一仗,不是赢在力气大,是赢在——”
“脑子清醒!”台下有人接话。
“对!”林宵大笑,“我们有人脑子清醒!”
掌声雷动。
战后清点完毕,林宵仍留在高台。他望着远处敌营再度燃起的烽火,手指缓缓抚过插在石缝中的战旗。旗面破损一角,但他没换。
风很大,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。
他忽然低头,看见旗杆底部沾了一抹湿痕。
伸手一抹,指尖泛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