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宵站在深渊边缘,脚下的碎石滚落下去,许久没听见回音。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绸带,布条已经磨得发白,边角卷起,可系得很牢。
他没再往前跳。
而是转身,朝着玄微宗的方向走回去。
山路还是那条山路,石阶裂了缝,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来。他一步一步往上走,脚步不快,也不停。左臂的伤还在渗血,被风一吹,结了一层薄痂。他没管,右手插进储物袋,摸了摸那块发热的玉简。
它提醒他“勿归”。
但他回来了。
不是偷偷摸摸,也不是藏头露尾。他要堂堂正正走进去,把这座山门重新撑起来。
三天后,外门演武场的废墟上,一群弟子围在断墙边,低声议论。有人指着远处的身影:“那是……林宵?”
“他不是被逐出宗门了吗?”
“周玄说过他是魔胎,会引来佛劫……”
话没说完,那人影已经走到场中。林宵停下脚步,扫了一圈四周。没人敢上前,也没人敢退。他没说话,走到一堆倒塌的石柱前,抬手一掌拍下。
轰的一声,碎石翻飞。一根压在底下的石柱被震开,露出一口古井。井口边缘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——“不服”。
静了几息。
一个老执事颤声开口:“这……这是当年杂役挑水用的井。”
林宵转过身,看着那些年轻弟子:“我十二岁在这口井边偷看功法,十六岁靠它熬过寒夜。你们说我是弃徒,可我没扔下它。今天我回来,也不是来认错的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不高,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:“我是来重建玄微宗的。”
没人回应。
林宵也不急。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九本手抄的《基础聚气法》,走到九个站得最靠前的少年面前,一一递过去。纸页泛黄,字迹工整,每一页都标了注解。
“明天开始,辰时练体,午时习法,酉时答疑。我亲自教。”
有个少年接过书,手指发抖:“林……林师兄,我们连黄阶功法都不全,怎么修?”
林宵没答。他脱下外袍,盘膝坐下,双掌按地。体内元婴三阶的气息缓缓下沉,灵力收敛入体,只留肉身之力。
“看好了。”
话音落下,十道雷符从他袖中飞出,悬在头顶,依次引爆。
第一道炸开时,他肩膀一震,皮肤裂开一道血痕。第二道落下,背上爆出血花。第三道、第四道……接连不断,轰在他身上。他的身体晃都没晃,像一块铁铸的桩子,死死钉在地上。
第九道炸完,他浑身是血,衣袍成了碎片。第十道雷符落下,火光吞没全身,等烟散去,他仍坐着,呼吸平稳,眼神清明。
“我若怕劫,早死在归墟海眼。”他站起身,声音平静,“你们若怕,现在退出还来得及。”
没人动。
第二天清晨,辰时刚到,演武场上已站了三十多人。有年轻弟子,也有老执事远远观望。林宵带着九名少年绕山跑步,每人肩上扛着石墩。他跑在最前,左臂包扎处渗出血丝,脚步却稳。
“练体不是为了打架,是为了扛得住修炼路上的痛。”他边跑边说,“聚气境打通经脉会疼,凝元境凝结元晶会疼,通脉境冲关更疼。但只要还能迈步,就不能停。”
中午,他在广场中央铺开一张兽皮,将《通脉导引术》残篇摊开。十几人围上来,盯着那半卷焦黑的竹简。
“这里缺了三段口诀。”他说,“但我记得。”
他闭眼片刻,提笔蘸墨,在新纸上写下三段运功路线。笔锋刚落,指尖凝聚灵力,将文字一个个打入石碑。石面震动,字迹浮现,金光流转三圈后隐去。
“从今天起,这块碑就是入门必修。”
傍晚,藏经阁废墟被清理出一片空地。林宵带着人挖出几箱残破典籍,一本本翻检。有人找到半册《淬体诀》,激动得声音发抖。他接过看了看,点头:“能用。”
夜幕降临时,广场中央燃起了篝火。
火焰跳动,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。林宵坐在火堆旁,没讲大道理,也没提仇怨。他讲自己怎么偷学功法,怎么被人打趴下又爬起来,怎么在雪夜里抱着井沿取暖。
“宗门不是大殿,不是山门,不是长老说了算。”他看着众人,“是你们还在不在这里。只要还有人想修道,玄微宗就没倒。”
火光中,一名少年突然站起来,声音发颤:“林师兄……我能拜你为师吗?”
周围安静下来。
林宵沉默了一会儿,摇头:“我不是师父。”
那少年脸色一白。
“我是领路人。”林宵伸出手,“等你们能自己站稳了,我自会走更远的路。”
少年愣住,随即伸手握住。林宵用力一拉,把他拽了起来。
接下来几天,越来越多弟子加入。有人负责清理废墟,有人整理典籍,还有人主动去山外打听流散的功法下落。林宵每天按时授课,亲自示范每一式动作,纠正每一个呼吸节奏。
有执事提出质疑:“你虽强,但没管过宗门事务,真能撑得起?”
林宵没争辩。他带人修复护山大阵,在关键节点打入九枚灵石,全部由他自己提供。阵法重启那晚,山门上空亮起一道淡青色光幕,持续了整整一夜。
老执事看着恢复运转的大阵,久久没说话。
第十天,一名弟子在后山发现一处密室入口。林宵赶到时,里面堆着几坛丹药,两柄断剑,还有一本封皮破损的《凝元心法》。他翻开看了看,是完整的黄阶上品功法。
“拿去。”他递给那名弟子,“今晚就开始练。”
那人接过书,眼眶红了。
重建不是一天完成的。缺人、缺药、缺功法,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。但林宵从不慌。他一件件解决,一句废话不多说。
有人问他累不累。
他笑:“比挑水轻松多了。”
一个月后,玄微宗山门重新挂上了匾额。字是林宵亲手写的,漆还没干透。夜里,灯火一盏盏亮起,从前院到后峰,连断崖边的小屋都有了光。
那天晚上,林宵没回主殿。
他独自登上青崖峰顶,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。这里是以前他和赵梦涵常来的地方,能看到整座山门。如今灯火连成片,像星子落在人间。
他解开手腕上的红绸带,轻轻抚了抚,又重新系紧。
风很大,吹得衣角猎猎作响。
他望着山下,一句话没说。
篝火还在烧,几个弟子围着火堆背诵今日所学。声音断断续续,有些生涩,但很认真。
林宵听着,慢慢闭上眼。
忽然,怀里那块玉简又热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