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宵回到营地时,天刚擦黑。他没有去主帐,而是径直走进自己的小屋,反手关上门,把储物袋往桌上一倒。
一堆东西滚了出来。
褪色的红绸带、星枢盘碎片、玉符拓印、谢红绡传来的竹简、《大寂灭经》残页上的笔记,还有一块刻着妖纹的碎石——那是他在南荒废庙外捡到的。
他把这些东西一一摆开,像拼一幅残缺的地图。手指在红绸带上停了片刻,又挪开。现在不是动情的时候,是该算账的时候了。
黑袍人第一次出现是在皇叔叛乱那晚。他记得清楚,那人站在王府高墙之上,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。他说要取走林宵的肉身,说这是“重铸天地的第一步”。
当时林宵只当他是疯子。
可后来阴龙脉异动,王朝气运被搅得七零八落,那股邪力波动里,竟有和黑袍人相同的气息。更巧的是,动手的人打着“清君侧”的旗号,实则一路直扑皇陵地宫,目标根本不是夺权,而是唤醒某种沉睡的东西。
林宵拿起玉符拓印,上面写着:“血月未熄,阴瞳已睁。”
血月,是妖域祭典开启的标志。阴瞳,则是传说中能窥见虚无之主真面目的邪眼。这两个词连在一起,指向一个地方——葬月谷。
他翻出星枢盘碎片,在桌面上划出一道光痕。光点缓缓移动,最终定格在西北方向的一片空白区域。
那里本该有座古祭坛,但在官府地图上被抹去了。
谢红绡的竹简就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。她写道:“妖域近来有人暗中重组‘血月盟’,行事隐秘,手段狠辣。多名探子失踪前最后提到的名字,是白璎珞。”
林宵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。
他知道白璎珞不是叛徒。她在玄冥钟里封印的是邪念,而不是被邪念控制。她最后一次传信说“钟声将响,真身难控”,不是警告别人提防她,是在求救——她快撑不住了。
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?
他忽然想到一件事。玄冥钟的封印之力,源自上古妖族圣器,必须由纯血妖族以自身神识镇压。而白璎珞自愿进去,是因为她是公主,血脉最正,也最能扛住那股侵蚀。
但如果有人想利用这股力量呢?
比如,把她的意识当成引子,去唤醒更深的东西?
林宵猛地抓起那块刻着妖纹的碎石。这种纹路,他在阴龙脉暴动现场也见过。同样的符号,出现在人族地宫和妖域禁地,不可能是巧合。
再联系血月盟的复起、皇叔背后的操盘手、黑袍人口中的“重铸天地”……一条线慢慢浮了出来。
黑袍人不是单独行动。他背后有一张网,一边在人间搅乱王朝气运,激活阴龙脉作为能量源;另一边在妖域推动血月祭典,准备用白璎珞的血脉和神识,打开通往虚无之主的门。
玄冥钟不是终点,是钥匙。
而白璎珞,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。
林宵把所有线索摊在桌上,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出一张图。中央是玄冥钟,四周延伸出五条线:一条连向黑袍人,一条指向血月盟,一条标注阴龙脉,一条写着白璎珞,最后一条落在星枢盘上。
他盯着这张图,忽然笑了。
笑得很冷。
原来他们以为自己在布局,其实在他眼里,早就露了破绽。什么仙帝残念,什么天地重启,说到底,不过是想借别人的命,成自己的道。
他不怕阴谋,就怕没线索。
现在线索全了。
他收起图纸,把红绸带重新系回手腕。布料已经磨得发毛,颜色也淡了,但他一直留着。这不是信物,是提醒——提醒他有些人,从来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战场。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。外面义军正在换岗,火把一盏接一盏亮起,映得营地通明。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但他们已经准备好打一场硬仗。
林宵不想让他们去。
这一趟,他必须一个人走。
他打开储物袋,取出《赤阳锻体诀》残篇,翻到最后一页。那行他自己写的小字还在:**兄弟不死,江湖再见。**
他盯着看了几秒,提笔在旁边添了一句:**这次不为江湖,只为接人回家。**
写完,他合上书,塞进怀里。
然后他走向门口,手搭上门栓时顿了一下。
他知道一旦踏入妖域,就再不会有退路。对方等的就是他动身的那一刻——因为只有他进入葬月谷,才能触发最终的仪式。
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林宵从来就不按规矩出牌。
他不是去破阵的,是去砸场子的。
门开了,风灌进来,吹动他的衣角。他走出去,脚步很稳,直奔主帐。
帐内灯火未熄,几名骨干还在值守。见他进来,立刻起身行礼。
林宵摆手让他们坐下。
“我查到了。”他说,“幕后的人,想用白璎珞的命,点燃虚无之主的魂火。”
众人一震。
“阴龙脉是引子,血月盟是帮手,黑袍人是传话的。真正的局,从三年前就开始布了。”林宵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他们算准我会救她,所以故意留下线索,让我往坑里跳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还要去吗?”有人问。
“要去。”林宵点头,“但不是现在,也不是一起去。”
他看向窗外夜色,“我要先弄明白,玄冥钟的共鸣频率是多少。老和尚说‘心不动,则万象不入’,可我没那么高的境界。但我记得她说过的话,记得她挡在我面前的样子。”
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绸带。
“我不靠心境进去,我靠记性。”
说完,他转身走出主帐,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。
他还需要做一件事。
把《赤阳锻体诀》里所有能调动气血共振的口诀,全部抄下来。
当年他靠这功法熬过淬体九阶,现在,它或许能帮他穿过玄冥钟的屏障。
他坐在灯下,铺开纸张,提笔开始默写。
第一句是:“气走百骸,如潮起于渊。”
笔尖顿了一下,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。
他想起白璎珞最后一次看他时的眼神。
不是绝望,是信任。
她知道他会来。
所以他不能错一步。
笔继续动起来。
第二句:“血行脉络,似雷贯长空。”
第三句:“神凝一点,可撼山岳。”
写到这里,他停下,抬头望向南方。
那边有座山谷,埋着一座钟。
钟里关着一个人。
那个人,等了他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