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昊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，低头盯着手机屏幕。他刚吃完一半的饭，右手还握着勺子，左手拇指不断往上滑动。评论区又多了几十条新留言，有人写道：“你写的那篇关于冬天路灯下的对话，让我和我爸重新聊了一次。”他看得眼睛发酸，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。
他抬手揉了揉眼角，正想回复一条长评，旁边有人端着餐盘走过，轻轻撞了一下桌子。他的手一抖，碗里的番茄汤直接泼了出来，全洒在白衬衫上。红色的汤汁顺着布料往下淌，在胸口和小臂位置晕开一大片。
周围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。有人低头笑，有人装作没看见。一个女生小声说：“这衣服洗不掉了吧。”
陈昊愣了几秒，没说话。他放下手机，抽出几张纸巾按在污渍上，可越擦越花。他低头看着那团红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。
“咔嚓”一声，手机闪光灯亮了一下。
林小雨站在他对面，举着手机刚拍完照，嘴角压都压不住。“我路过就看见你一脸‘天塌了’的表情，忍不住记录一下。”
“我没天塌。”陈昊扯了扯衣角，“就是……挺贵的这件。”
“作家也不能天天穿黑t恤吧？”林小雨拉开椅子坐下，把手机倒扣在桌上，“你看你签售会那天多正式，今天倒像个赶着去打工的学生。”
“本来就是学生。”陈昊继续吃饭，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，“而且汤还没凉，味道不错。”
林小雨盯着他看了两秒，突然笑出声。“你还真能吃下去？”
“不吃难道饿着？”陈昊抬头看她，“我又不是写作文，非得完美收尾。”
林小雨从包里翻出一瓶湿巾递过去。“刚才那条评论，是不是特别感动？”
“嗯。”陈昊接过湿巾擦手，“有个读者说，他爸看完那篇饺子的文章，第一次给他夹菜。”
“所以你就激动得把汤打翻了？”
“可能吧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我一直以为写作是安静的事，没人会注意。现在发现，原来有人真的在听。”
林小雨点点头，目光落在他胸前的污渍上。“你现在这样，跟文章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。”
“哪样不一样？”
“你写的东西很沉，读着像深夜路灯下站了很久的人。可你现在坐在这儿，袖子沾着汤，还在啃鸡腿。”
陈昊咬了一口米饭，嚼了两下才说：“真实的人本来就有Ab面。一面写故事，一面喝汤打翻。”
林小雨拿起手机，又拍了一张——这次是他低头吃饭的样子，衬衫上的红印清晰可见，脸上却没什么尴尬。
“你要发？”陈昊问。
“已经发了。”她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朋友圈预览页，配文写着：“青年作家今日形象管理失败实录。但我觉得，这样更像真人。”
陈昊没拦她。“随你。”
照片发出不到十分钟，社团群里就开始刷屏。
“陈昊老师这是体验生活？”
“汤渍形状像地图，建议命名‘文学之路’。”
“下次签售能不能签名顺便送一碗同款番茄汤？”
林小雨一条条翻着评论，笑个不停。陈昊只看了一眼群消息就关了页面，专心把剩下的饭吃完。
“你不担心别人笑话？”她问。
“笑什么？”陈昊收拾餐盘，“我又没偷没抢，也没装人设。喜欢我文章的人，不会因为一件脏衣服就不看了。不喜欢的，穿再干净也没用。”
林小雨收起手机，轻声说：“其实很多人怕出丑，宁可不说不做。”
“我以前也怕。”陈昊站起身，拎起书包，“但现在觉得，比起藏起来，宁愿让人看见真实的自己。”
他们一起走出食堂。阳光照在走廊上，陈昊的衬衫在光线下显得更狼狈。几个路过的同学盯着他看，他也没躲。
回到社团活动室，陈昊打开电脑，开始整理下一波签售的物料清单。林小雨站在门口提醒：“你要穿着这件去准备材料？”
“为什么不？”他头也不抬，“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读者了。”
林小雨没再说什么，坐到旁边的桌子前打开笔记本。她翻到一页空白纸，写下一句话：“当一个人不再急于证明自己，反而最像他自己。”
当天晚上，那张照片被转发到了校际论坛。标题是《最接地气的作家：一边写催泪文，一边在食堂泼汤》。点赞数很快破千，评论区全是调侃和共鸣。
有人说：“这才是真实的创作者，不是神仙。”
也有人说：“看他吃饭的样子，比我哥加班回家还狼狈，但我信他写的是真心话。”
陈昊躺在床上刷到这条帖子时，只是笑了笑。他在下面回了一句：“汤确实咸了点，下次小心。”
第二天上午，语文课代表来找他，说王老师看到那条帖了，问是不是真的。
“我说是你，你认吗？”课代表问。
“认。”陈昊说，“我还打算下周签售穿这件去。”
课代表走后，林小雨从门外探进头。“王老师没生气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昊翻开记录本，在最新一页写下：“允许自己不完美，才是真的完整。”
笔尖停了一会儿，他又加了一句：“我不需要做谁心中的文豪。我只想做一个会写、敢写、还能好好吃饭的人。”
中午，他换了件干净衣服去吃饭。走到半路想起什么，又折返回教室，把那件沾着汤渍的衬衫拿了出来。
他把它叠好，放在签售物料箱的最上面。
箱子还没封口，里面放着新印的书签、读者留言卡、还有几支备用签字笔。
他盖上盖子，拍了拍箱子表面。
阳光斜照进来，落在箱子的一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