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的光落在肩上,林小雨的脚步没停。她穿过校门,走进教学楼,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轻轻回响。昨晚那封从药盒背面撕下来的纸条还在她内袋里,折得方正,边缘已经有些毛糙。她没再看第二遍,但那句话一直贴着胸口,像一块沉下去的石头。
第二天清晨,她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到教室。铁盒还挂在书架侧面,深蓝色的外壳在晨光里泛着哑光。她伸手打开盖子,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横线纸,折成两半。她拿出来展开,字迹歪斜却用力:
“我知道你删了那封信。”
她手指顿了一下,把纸条重新折好,放回盒中。她抬头看向陈昊的座位,那里还空着。
早读铃响后,陈昊才走进来。他走路时右臂贴着身体,左手拎着书包,动作比往常更僵。他在自己位置坐下,低头翻开课本,没有看任何人。林小雨盯着他的背影,注意到他右手袖口下露出的胶布又换了新的一圈,边缘沾了些灰。
她想走过去说话,可张悦的声音先响了起来。
“你看了所有信?”张悦站在她桌边,声音压得很低。
林小雨点头。
“包括……他的?”
“包括。”她答。
张悦咬了下嘴唇,“他昨天饭都没吃完就走了。我叫他也没应。”
林小雨没说话。她知道陈昊不是不想吃,是手疼得握不住筷子。
上午的课一节节过去,两人之间始终隔着沉默。林小雨几次想开口,话到嘴边又咽回去。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“误删”这件事——说手机清了缓存?说指尖滑了一下?这些理由听起来都像借口。
中午食堂人不多。林小雨打好饭,看见陈昊坐在靠窗的位置,面前的餐盘几乎没动。她端着餐盘走过去,在他对面坐下。
他抬眼看了她一下,又低下头。
“手还疼吗?”她问。
“没事。”他声音很轻。
她看着他用左手夹菜,米饭洒了一桌。他没去擦,只是继续低头吃饭,动作机械。
“那天……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她说。
陈昊放下筷子,盯着桌面几秒,忽然站起身。他抓起餐盘,猛地摔在地上。瓷片碎裂的声音让周围几桌人都转过头来。
“我家穷,搬货摔手,写出来是给你们看笑话的吗?”他声音发抖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?可怜我?施舍我?”
没人说话。空气像是凝住了。
林小雨没站起来,也没反驳。她慢慢弯下腰,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片,放进自己的餐盘里。她的手指蹭到了一点油渍,但她没停下。
陈昊盯着她,呼吸急促。过了几秒,他转身大步走出食堂。
林小雨把碎片送回餐具区,回到座位时,饭已经凉了。她没吃,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。
午休时间,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值日生。她坐在自己位置上,拿出笔记本,翻到空白页。她记得陈昊那封信的每一个字:“昨晚搬货摔了手,不敢请假,怕被说娇气。”她开始一笔一划地抄。
第一遍,手有点抖。
第二遍,笔尖划破了纸。
第三遍,她停下来喘了口气,继续写。
她不知道抄多少遍才能弥补,但她知道,必须做点什么。电子记录没了,照片也没了,唯一能留下的,只有手写的痕迹。
第十遍时,窗外开始下雨。雨点打在玻璃上,发出轻微的嗒嗒声。她的手腕酸得发麻,但没停。
第十五遍,张悦悄悄走进来,站在她旁边看了很久,最后轻轻放下一瓶水,没说话就走了。
第二十遍,她终于停下笔。二十张纸整整齐齐叠在一起,每一张都写满相同的字句。她把它们对折,再对折,变成一个个小方块,用橡皮筋扎好。
放学前最后一节课结束,同学们陆续收拾书包离开。林小雨等陈昊起身交作业时,快步走到他座位旁。她拉开抽屉,把那捆手抄信轻轻塞进夹层深处。
她正要合上抽屉,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方块。她抽出来一看,是一包未拆封的药膏,白色包装上印着“跌打损伤”四个字。没有字条,没有署名,但她一眼就认出来,这是陈昊买的。
她握着药膏站了几秒,心跳慢慢平下来。
这时,张悦从门口探头进来。“你还没走?”
“马上。”林小雨把药膏放进笔袋,拉好拉链。
“他刚才回来拿书,看了抽屉一眼。”张悦低声说,“没翻信,但……他多看了两秒。”
林小雨点点头。
“你觉得他会收下吗?”张悦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说,“但我得让他知道,我不是不在乎。”
张悦看着她,忽然笑了下,“你变了。”
“哪里变了?”
“以前你写东西,是怕忘了。现在你写,是怕别人觉得被忘了。”
林小雨没说话。她回头看了眼陈昊的座位,抽屉已经关好,那捆信藏在里面,像一句终于说出口的话。
第二天早上,林小雨进教室时,发现铁盒底下压着一张新纸条。她拿起来看,上面写着:“今天轮到我值日。”
字迹潦草,是陈昊的。
她没说什么,只是把铁盒往上挪了挪,让它更稳地贴在墙上。然后她转身走向讲台,拿起黑板擦开始清理粉笔字。
早读开始前,陈昊走进来。他走到铁盒前,停留了几秒,伸手摸了摸盒盖,没打开。然后他走到自己座位,坐下翻开课本。
林小雨偷偷看了他一眼。他的右手依旧缠着胶布,但这次,他把袖子拉了下来,盖住了伤处。
课间,她去洗手间回来,路过自己抽屉时,发现里面多了个东西。她拿出来一看,是那瓶药膏,已经被拆开了,包装纸整齐地叠在一旁。
药膏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,只写了一行字:
“你的手,也该涂点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