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雨把手机放回口袋,抬起头时阳光正照在教学楼的玻璃上,晃得她眯了下眼。她抬手挡了挡光,往前走了几步,走进教室。
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,有人低头看书,有人在翻笔记。她找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,从书包里拿出笔和本子。讲义还没发下来,她随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,看到昨天写下的那句话:“不是所有光都来自太阳。”字迹有点歪,但她没划掉。
老师走进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叠纸。他把讲义一份份发下去,动作很稳。林小雨接过那张纸,低头扫了一眼标题,整个人僵住了。
《被摔的本子》。
她盯着那四个字,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纸角。文章开头第一段她太熟悉了,那是陈昊写的原文,一个字都没改。往下看,注释里写着:“本文最初由网友‘林小雨’在高中论坛整理发布,后经作者陈昊授权收录。”
她的呼吸停了一下。
这篇作文她看过太多遍。高二那年,王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把陈昊的本子摔在地上,说他写的全是负能量,影响学习风气。那天陈昊蹲在地上一张张捡起散落的纸,一句话没说。她站在后排,看着他的背影,后来偷偷把那些文字抄了下来,发到了学校论坛。
她以为那只是一次冲动。
可现在,这篇文章印在了大学课堂的讲义上,成了阅读材料。纸张是新的,油墨味还很重,可她觉得像是碰到了三年前那个下午的风。
老师开始讲课。他说这篇作文结构清晰,语言朴素,但情感真实,是典型的底层视角写作。他说现在很多学生写东西喜欢堆词,反而忘了什么是真正的表达。
“你们看这段,”老师指着讲义,“写他妈妈在菜市场被人推倒,他冲过去扶人,结果对方反骂他多管闲事。没有夸张,也没有哭诉,但他心里的委屈全藏在里面了。”
底下有人点头。有人拿笔在纸上记。
林小雨没动笔。她只是看着那行行文字,像在看一段被重新挖出来的记忆。她想起陈昊那时候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衣服洗得发白,冬天也不换厚外套。他从不主动说话,但每次她交周记,他都会悄悄瞄一眼她的本子封面。
她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继续写。
老师讲完后让大家自由讨论。旁边的同学转过头问她:“你看过这篇吗?”
她点头。
“挺厉害的,能被选进讲义。”
她又点了点头,没说话。
下课铃响了,同学们陆续离开。她坐在位置上没动,等人都走完了才慢慢合上笔记本。她把讲义折好,放进书包最里面一层,拉好拉链。
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风大了些。她把手插进裤兜,低着头往前走。走到图书馆门口,看见一个女生站在台阶上,手里拿着一份讲义,似乎在等人。
女生看见她,朝她走过来。
“你是林小雨吗?”女生问。
她愣了一下,点头。
女生把一张折好的纸条递给她。“我读了那篇作文,也看了你在论坛发的特辑。我想说……谢谢你。”
林小雨接过纸条,没打开。
“我最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休学。”女生的声音轻了些,“我妈说我太敏感,说我想太多。但我看完你的记录,我觉得我不是病了,我只是需要说出来。”
她说完笑了笑,转身走了。
林小雨站在原地,风吹得她额前的头发乱飞。她慢慢展开纸条,上面写着一行字:“我看了你的故事,决定去看心理医生了。”
她把纸条轻轻夹进笔记本里,翻到刚才那页,写下一句话:“原来我们摔过的本子,也能成为别人的课本。”
回到宿舍时天还没黑。她把书包放在桌上,打开电脑。邮箱提示有新消息。她点进去,看到三封未读邮件。
第一封来自一所县城中学,发件人是个学生。他说他们语文老师让他们读《被摔的本子》,还要写读后感。老师说,真实比完美更重要。
第二封附了一篇作文,标题是《我也想有一个林小雨这样的朋友》。文章写得很短,说他一直不敢把自己的日记给别人看,怕被笑话。但看了她的记录后,他第一次把本子借给了同桌。
第三封没正文,只有一个文件,是另一所学校的课堂录音。她点开听了十几秒,听见老师说:“今天我们讲一篇特别的文章,它不是出自名家,而是一个普通学生写的。”
她关掉电脑,没回复任何一封邮件。
她从书包里拿出讲义,平铺在桌上。阳光斜照进来,落在“陈昊”两个字上。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。
然后她打开文档,新建一页,写下标题:《当一个故事变成教材》。
她只写了第一句:“那天阳光很好,我坐在教室里,听见过去对我说话。”
写完她就停了。合上电脑,躺到床上。
窗外风吹着树,叶子一晃一晃的。床头墙上贴着李老师的信,那句“改变了一个老师”被光照得有些发白。
她闭上眼,手指轻轻碰了碰笔记本的边角。
楼下传来学生打篮球的声音,有人喊了一句什么,笑声传上来。
她睁开眼,看向天花板。
一只飞虫在灯管周围绕圈,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很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