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瑞金,田国富,李达康……
上一世的债,这一世的仇。
很好。
都来了。
祁同伟转身,拿起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,翻出一个号码,直接拨了过去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那头传来了钱立华惊魂未定的声音。
“喂……?”
“立华同志,我是祁同伟。”
电话那头,传来一声清晰的倒吸冷气的声音,紧接着是手忙脚乱的动静。
“祁……祁书记!您好!您好!这么晚了,您……您有什么指示?”
“我听说,你组织了几十名警力,要去麟县办一个大案子?”
钱立华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,几乎要停止跳动。
他怎么会知道?行动才刚刚开始!
“祁书记……我……这是市委的部署……是……是魏书记亲自下的命令……”他语无伦次,汗如雨下。
祁同伟没有理会他的辩解,只是淡淡地,问出了下一个问题。
“哪个村子?”
这四个字,狠狠砸在钱立华的胸口。
他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总不能说是你老家。
祁同伟的声音,依旧平静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那是属于省政法委书记,属于整个汉东政法系统最高领导的威压。
“这么大的行动,你林城市局直接跨区用警,办你辖区之外的案子。这个行动,省公安厅不知道,我这个省委常委、政法委书记,也不知道。”
祁同伟顿了顿,“立华同志,你来告诉我,你们林城的规矩,现在是谁定的?”
这句问话,没有怒吼,没有咆哮,然而,正是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,透过听筒,死死地扼住了钱立华的喉咙。
他的大脑一片空白,现在,行动的警力都还没来得及集结完毕,省委常委、政法委书记的电话,就直接打到了他这个总指挥的手机上。
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!
“祁……祁书记……”钱立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他紧紧抓着手机,“我……我……这是市委的部署……是魏书记亲自下的命令,说是……是省委沙书记亲自关注的案子……我……我不敢不听啊!”
他把魏大军,甚至把沙瑞金都搬了出来,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盾牌。
他只是一个市公安局局长,人事任命和财政大权都攥在市委手里,顶头上司的命令,他怎么敢违抗?
更何况,这命令的源头,还指向了省委的最高峰!
电话那头,祁同伟沉默了。
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加可怕。
每一秒钟,对钱立华来说,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擂鼓声,他甚至觉得,下一秒,电话那头就会传来一句“我看你这个局长是不想干了”。
然而,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到来。
祁同伟的声音再次响起,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稳语调。
“是以什么罪名,去抓祁家村的人?”
钱立华一个激灵,他不敢有丝毫隐瞒,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背了出来。
“报告祁书记,根据省纪委转来的线索,主要涉及……非法采矿,非法猎捕、杀害珍贵、濒危野生动物,以及非法采伐、毁坏国家重点保护植物……”
他每说一个罪名,心就往下沉一分。
这些罪名,单拎出任何一个,都足以构成刑事案件。现在三罪并发,简直就是把祁家村往死里整!
电话那头,祁同伟听着这一连串的罪名,眼前甚至能浮现出田国富那张隐藏在眼镜片后的,阴冷的脸。
好一个田国富。
好一个崔正华。
这把刀,挖得够深,也够毒。
他的思绪飞回了那个贫瘠的山村。
重生之后,他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斩断祁家村的穷根。
他很清楚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在法律日益完善的今天,早晚会出事。
他通过高小凤的公司,用合法的劳务派遣和产业扶持的方式,已经将村里绝大部分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,都安排到了市里、甚至省城的正规企业里上班。
他们有了稳定的收入,有了体面的工作,再也不用像父辈一样,冒着风险在山里刨食。
如今还留在村子里的,除了几个实在挪不动窝的老人,剩下的,就是以他亲叔叔祁山为首的,那批思想僵化、固守着旧有生活方式的老一辈。
非法猎捕?
祁家村的男人,祖祖辈辈都是猎户。在他们眼里,山里的野猪、狍子,就跟自家圈养的鸡鸭没什么区别。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,岂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?
非法采伐?
或许是哪个老伙计,为了修补自家漏雨的房梁,去山上砍了一棵他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“珍稀植物”。
法律意识淡薄。
这四个字,就是祁家村,乃至汉东省无数个偏远山村的真实写照。
可笑吗?可悲吗?
但这就是事实。
田国富和沙瑞金,就是要用这个“事实”,来给他祁同伟钉上一口无法挣脱的棺材!
电话这头的钱立华,还在紧张地等待着判决。
他听到祁同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呵笑,“钱立华,我问你,我们汉东省,偏远山村的老百姓,法律意识淡薄,这是第一天吗?”
钱立华心头一颤,嗫嚅道: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
“那你再告诉我,你敢不敢用你的党性和你头上的警徽向我保证,除了麟县祁家村,整个汉东省,就找不出第二个村子,存在乱捕乱猎的情况?”
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,虽然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股森然的质问。
“如果因为这个就要抓人,是不是要把全省的山村都查一遍?是不是要把那些可能一辈子都没进过几次县城的老农,全都抓进你们林城的看守所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