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尖酸刻薄的说话声传来,模糊又刺耳。
苏清漪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,身体已经本能的感到了危险。
刺骨的寒意从背后传来,顺着脊椎一节节往上爬,她正靠着一个巨大的冰块。
眼皮沉重,苏清漪费力掀开一条缝,视野里白茫茫一片,只有风雪在耳边呼啸。
几个黑甲骑兵的身影在不远处晃动。
不行,不能在这儿躺平。
苏清漪咬破舌尖,铁锈味的刺痛让大脑清醒了几分。
她撑着身下的玄冰棺,晃晃悠悠的坐直了身子。
没错,是一口棺材,透明的,里面蜷着个少年,眉眼轮廓熟悉得让她心口一紧。
那是她的……弟弟。
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,所有杂念都被抛到脑后。
她没时间跟这帮军爷耗。
苏清漪反手摸向医疗包,指尖勾出一柄极薄的手术刀。
刀锋在昏暗天光下闪过一道冷光,她没有犹豫,撩开右腿破烂的裤管,对着那道刚结痂的旧伤口利落的划了下去。
“呲啦——”
皮肉翻开的声音,在风中轻的可以忽略不计。
温热的血涌出来,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冒起一阵白雾。
自己动手术不是她的爱好,但眼下,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。
苏清漪将刀尖探入伤口,沿着骨缝精准的撬动。
那是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,神经末梢在疯狂尖叫,向大脑传递着剧痛的信号。
苏清漪面无表情的接收了这组信号,然后将其屏蔽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,半愈合的腓骨断端被她硬生生撬了出来,带着血丝,暴露在寒风里。
她抓起一把干净的雪,直接按在裸露的骨头上。
这不是为了止血,而是为了激活它。
【警告:极端低温接触。】
【骨相显影协议启动。】
森白的骨茬上,无数细密的霜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,瞬间勾勒出一幅完整的人体经络图。
下一秒,一道火线自图谱的膻中穴位置轰然燃起,光芒是幽深的蓝色,沿着特定的经络,笔直的贯向代表玉门七泉的七个节点。
“妖法!拿下她!”
霍铮暴喝一声,猛的扑了过来,那只戴着厚重皮手套的大手,目标明确——她手里那根充当着引子的断骨。
然而,就在霍铮指尖触碰到骨上霜纹的刹那,他高大的身躯猛的一僵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。
他触电般缩回手,脸上血色尽褪。
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镇北军副帅,踉跄着后退,完全失了方寸,一屁股撞翻了身后的军粮车。
哗啦一声,麻袋滚落一地,一个用靛蓝色襁褓包裹的旧物从车底滑了出来。
那颜色……苏家秘制,遇血显金。
几乎是同时,苏清漪额角因为剧痛和脱力渗出的汗珠,竟带着一丝淡淡的金色。
那襁褓一角的金色污渍,也跟着微弱的闪烁了一下。
霍铮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块襁褓上,喉结剧烈的上下滚动。
他没有再动。
就在这死寂的瞬间,一直缩在骆驼后面的哑女阿沅突然动了。
她跌跌撞撞的冲出来,将那面锈迹斑斑的铜镜猛的对准了苏清漪手中的骨箭。
镜面没有反射人影,反而亮了起来,将骨箭上那幅经络图的幽蓝光芒尽数吸了进去。
火光在镜中一闪,原本模糊的图谱上,骤然亮起三个清晰的红点,正是《温髓篇》缺失的那三处冻尸窖坐标。
“成了!”
小满尖叫一声,直接扑了过来。
她看也不看周围的刀剑,举起自己那只长着晶体凸起的左手,狠狠的按在了骨箭的末端。
一滴金色的血珠,从晶体顶端逼出,渗入骨质。
嗡——
整支骨箭发出一阵清越的嗡鸣。
骨面上的霜纹瞬间由幽蓝转为温暖的淡金色。
苏清漪没有浪费这个机会。
这根箭上灌注了她的骨血,承载着协议的力量,也汇聚了同伴的帮助。她将这根特殊的箭搭在弓弦上,拉弓如满月。
右腿的伤口在疯狂叫嚣,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一弓抽干,眼前阵阵发黑。
松手。
弓弦震颤,发出撕裂空气的爆音。
那支骨箭拖着一道金色尾焰,划破风雪,射向玉门关的方向。
它没有飞出很远,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,便扎进了前方的雪地里。
没有巨响,只有一声清脆的“咔嚓”声。
骨镞应声而裂。
裂隙中,金色的药液缓缓渗出,所到之处,厚厚的积雪迅速消融,露出一条黑褐色的蜿蜒小径。
更诡异的是,小径两侧的积雪无风自动,竟自发凝结成七尊只有巴掌大小的冰雕剪影。
每一个剪影都是药童的模样,双手合十,朝着玉门关的方向虔诚跪拜,手中还托着一株晶莹剔透的沙棘果。
轰——!
远方,玉门关城头,七座早已熄灭的烽燧台,毫无征兆的腾起七道冲天火柱。
火焰是幽冷的蓝色,在半空中扭曲,盘旋,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,燃烧着的金篆体“温”字。
这神迹般的一幕,霍铮却没看。
他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背。
那上面,被骨箭霜纹灼出的痕迹,正缓缓的扭曲、重组,最终拼凑出两个清晰的字样——
癸未·母。
他猛的伸手,动作粗暴的撕下了那副戴了十年的玄铁眼罩。
眼罩下的皮肤布满疤痕,可那只本该瞎掉的左眼却清澈如常,此刻正不受控制的涌出大颗泪珠,瞬间在冰冷的面颊上凝结成霜。
他的声音沙哑、破碎。
“……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?”
话音刚落,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。
那支插在雪地里的骨箭,连同它融出的那条小径,猛的向下一沉。
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隙,沿着小径的方向轰然张开,将坚硬的冻土撕裂开来。
寒冷的雾气从深渊下喷涌而出,瞬间吞没了那条摇摇欲坠的骨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