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芯爆了一声,炸出一朵细小的火花。
屋内血腥味混着艾草烧焦的味道,更浓了些。
苏清漪揉了揉发酸的手腕,把最后一根带着倒钩的银针丢进托盘,发出“当啷”一声脆响。
她饿了。
从晌午到现在,就趁着煎药的功夫往嘴里塞了两块干的掉渣的红豆糕,这会儿胃里像是有在拧毛巾。
“别动。”苏清漪头也没抬,拿过一旁的烈酒泼在手上清洗。
床榻上的男人胸膛赤裸,几道黑色的血线顺着心口蜿蜒而下。
夜玄凌没动,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变过。
那双眼睛半阖着,盯着帐顶的流苏,像是在看什么死物。
“王爷这身子骨确实硬朗,”苏清漪扯过一块白布擦手,语气凉飕飕的,“换个旁人,这会儿早就疼晕过去三次了。您倒好,还能数着房梁上有几只蜘蛛。”
夜玄凌侧过头,目光落在苏清漪那双泛红的手上。
“本王若晕了,你那把刀怕是就要往喉咙上划了。”
声音沙哑,像是含着一把粗砂。
“那得看您给的诊金够不够让我的刀偏上三寸。”苏清柯把带血的纱布团成一团,扔进脚边的铜盆。
这时,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着是争执。
“裴御医,这里是重地,您不能——”
“滚开!本官乃太医院首席,摄政王毒发,本官岂能坐视不管?那妖女用的什么邪术,若害了王爷,你们这群奴才担待得起吗?”
苏清漪眉梢挑了一下。来得挺快。
门被大力推开,冷风卷着湿气扑进来,吹得桌上的烛火一阵摇曳。
裴御医提着药箱大步跨进,身后跟着两个想拦又不敢拦的小厮。
裴御医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案正中央的那只白瓷碗。
碗里盛着半碗清水,水底沉着一条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虫子,正疯狂的撞击着瓷壁,发出细微的“笃笃”声。
“蛊!”裴御医脸色骤变,指着苏清漪的手都在抖,“好哇,我就知道你这妖女不干净!竟敢在京城重地饲弄这种南疆邪物!来人,把这害人的东西封存,带回太医院销毁!”
他嘴上喊着销毁,眼神却贪婪的黏在那虫子上。
这可是传说中的食忆蛊,医书上记载能噬人心智,若能将其炼化入药,控制人的心神……
裴御医快步上前,伸手就要去端那瓷碗。
“我要是你,就不会碰它。”苏清一靠在桌边,甚至还闲适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透的茶。
裴御医动作一顿,冷笑:“怎么?被本官撞破了阴私,心虚了?这是罪证!”
他一把抓住了碗沿。
就在这一瞬间,苏清漪脑海中那个半透明的蓝色面板闪烁了一下。
【生物源质分析完毕:高活性寄生线虫。
特性:趋热性极强,对特定硫化物敏感。
当前状态:暴躁饥饿。】
苏清漪抿了一口冷茶,苦涩在舌尖蔓延。
她写书时设定的限制是一回事,如今系统的分析才是铁律。
“那是它的晚饭。”苏清漪放下茶杯。
话音未落,原本在水底撞击的红色蛊虫猛的停住了。
裴御医常年炼丹服药,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燥热的硫磺味。
那是他为了追求长生,偷偷服用五石散留下的痕迹。
而这种味道,对于刚离体的食忆蛊来说,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狼闻到了血腥气。
“嗖——”
红光一闪。
那虫子竟然直接跃出水面,直扑裴御医的面门!
“啊!”裴御医惨叫一声,慌乱中想用手去挡,药箱“砰”一声砸在地上,各种瓶瓶罐罐滚了一地。
那虫子并没有咬他,只是死死的吸附在他的手背上,贪婪的吮吸着皮肤下的热量。
裴御医甩着手,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在屋子里乱跳,撞翻了屏风。
一直缩在角落里煎药的小药童阿砚被吓了一跳,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布包没拿稳,“哗啦”一声散开。
几卷泛黄的竹简滚了出来,一直滚到了夜玄凌的床榻边。
竹简残破,系绳都断了,上面用古篆刻着四个字:玄枢药经。
原本一直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夜玄凌,瞳孔猛的一缩。
夜玄凌撑着床沿坐起,那动作牵动了伤口,但他像是毫无知觉,死死盯着地上的竹简。
这四个字,他在父皇临终前的密旨里见过。
前朝覆灭,皇室血脉断绝,都和这本传说中能活死人、肉白骨,亦能毒杀万里的奇书有关。
裴御医还在那边鬼叫,苏清漪皱了皱眉。
苏清漪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瓷瓶,拔开塞子,一股刺鼻的薄荷脑味道冲了出来。
这是她刚用系统提纯的高浓度薄荷精油。
她走过去,把瓶口往裴御医手背上一凑。
那只正吸的欢快的蛊虫像是被烫了一样,瞬间蜷缩起来,从裴御医手上掉落。
苏清漪眼疾手快,用镊子夹住,扔回了白瓷碗,顺手盖上盖子。
“阿砚,送客。”苏清漪拍了拍手,像是刚处理完一只苍蝇,“裴大人若是不想这条手臂废了,回去最好用艾草熏上三天三夜。”
裴御医捂着红肿的手背,惊魂未定。
他看了一眼那只碗,又看了一眼苏清漪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,恐惧瞬间压过了他心底的贪婪。
“你……你等着!太医院不会放过你的!”
他撂下一句场面话,甚至忘了地上的药箱,狼狈的逃了出去。
屋内重新安静下来。
苏清漪转身,刚想去捡地上的竹简,一只苍白却有力的大手已经先一步按在了上面。
夜玄凌不知何时下了床,那件黑色的外袍松垮的披在肩上,胸口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色。
“这东西,你从哪来的?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透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。
苏清漪看了一眼阿砚。
小药童脸上带着烧伤的疤痕,此时正瑟瑟发抖,想要伸手去抢,又被夜玄凌的气势吓得不敢动弹。
这是阿砚爷爷留给他的遗物,苏清漪之前只当是本古籍,没细看,也是刚才系统扫描到竹简上的微生物残留与那蛊虫同源,她才意识到不对劲。
“捡破烂捡来的。”苏清漪面不改色,弯腰去拿竹简的另一头,“王爷若是对古董感兴趣,出门左转古玩街多的是,这本烂书就不劳您费心了。”
两人一人按着一头。
夜玄凌盯着她的眼睛,似乎想从那双瞳孔里看出哪怕一丝慌乱。
但那里只有坦荡,还有一丝……嫌弃?
“苏清漪,”夜玄凌缓缓的吐出这个名字,手指摩挲着竹简粗糙的边缘,“你知不知道,这四个字若是传出去,整个苏家,连同你那百草堂,会被夷九族。”
“哦。”苏清漪用力一扯,把竹简拽了回来,顺手塞回阿砚怀里,“那正好,省得我天天跟那帮亲戚斗智斗勇。王爷要是想举报,麻烦出门右转顺天府,慢走不送。”
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。
这是原着里,后期所有势力争夺的核心道具,也是夜玄凌这个大反派一直在寻找的钥匙。
但现在,这烫手山芋在她手里。
夜玄凌看着苏清漪转身去收拾桌上的银针,那背影瘦削,脊背却挺得笔直。
窗外雨声渐起,淅淅沥沥的打在瓦片上。
“谢影。”夜玄凌忽然开口。
房梁上一道黑影无声落下。
“记下来。”夜玄凌指了指那个白瓷碗,“食忆蛊,畏寒,惧薄荷,喜硫磺。”
谢影低头应是,手中的狼毫笔飞快的在小册子上记录。
苏清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。
这男人,都这时候了,还在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技术偷过去。
“王爷,”苏清漪把银针包好,揣进怀里,“记性不错,但有些东西,脑子记住了,手未必跟得上。下次毒发,若是还没学会怎么用针,记得备好诊金。”
夜玄凌重新躺回床上,闭上眼,将所有思绪都压了下去。
“会有机会的。”
他的声音从床上传来。
苏清漪没理他,走到门边,拉开门。
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,混着泥土的腥气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。
得去搞碗热馄饨吃,多放辣油。她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