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清漪没闲工夫看什么姐妹重逢。
左臂断骨处跟塞了一把碎玻璃渣似的,疼的她太阳穴直跳。
要血是吧?那就来个痛快的。
她懒得找刀,直接把还在流血的左臂往冰棺裂缝上用力一按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谢昭宁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动作——那疯女人划开右手腕,动作比她还狠,皮肉翻开,血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。
两股血流在空中交汇,没等落地,就在黑玉棺盖的裂缝处撞在了一起。
滋啦——
响声像是滚油浇在烧红的铁板上。
一股腥甜味瞬间盖过了地窖里的霉味。
那上千斤重的黑玉棺盖猛地向上一弹,像是被谁从里面踹了一脚,飞出去三米多远,砸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寒气瞬间炸开,苏清漪眯起眼,透过白茫茫的冷雾,看清了里面的景象。
里面没有腐烂的尸骨。
一个瘦得像脱水蔬菜的老头盘腿坐在里面。
即使瘦成了这样,他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,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本砖头厚的书——《玄枢药经》。
苏清漪的视线往上移,心跳漏了一拍。
这便宜爹的眉心正中,有一颗红的刺眼的朱砂痣。
位置和颜色,都跟站在夜玄凌身后那个装神弄鬼的“苏清澜”一模一样。
这遗传也太精准了吧?
苏清漪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,夜玄凌已经跨过地上的碎冰走了过来。
他手里那根从不离身的白玉簪子,在冷雾里泛着微光。
他没说话,熟练的将簪子插进冰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孔里。
咔哒。
簪子和孔洞严丝合缝。
簪子尾部的藤蔓花纹,正好跟棺材上的暗纹咬合在一起,像一把专门的钥匙。
苏父怀里那本砖头厚的药经,哗啦啦的自己翻动起来,书页翻飞的声音在安静的冰室里格外刺耳。
最后,书页停在封底。
上面的墨迹还是湿的,像是刚写上去的:
【药神契约:双生血祭,冰棺启;真嫡归位,地宫开。】
“妖书!这是妖书!烧了它!”
头顶大梁上传来一声尖叫,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。
原来裴御医一直趴在房梁的阴影里。
这会儿他不知哪来的力气,手里举着个火折子,整个人头朝下就扑了下来,目标正是那本药经。
“想动老爷的东西?先问过我!”
陈伯的嗓子跟吞了沙子似的,吼着就撞了上去。
他刚恢复神智,脑子还不清楚,用的全是街头打架的招式。
但他身后那十个刚醒的“药奴”可不管这些,看见带头的上了,一个个嗷嗷叫着扑上去。
就算身上绿毛还没退干净,手脚僵硬,这帮汉子也直接用最原始的办法——叠罗汉,把裴御医死死压在最底下。
火折子掉在地上,火苗一下就被十几具冰冷的身体压灭了。
“蠢货!一群蠢货!”
裴御医被压得直翻白眼,嘴里喷着血沫子,那张老脸扭曲在一起,“你们以为这是救命的书?先帝留了遗诏!凡是拿着《玄枢》的人,都要杀掉!”
他费力的从袖子里抖出一块皱巴巴的黄绢,上面用特殊药水写的字,沾到地上的血后,一个个显现出来。
“东宫密令……杀掉苏家那对双胞胎,取她们的心脏祭祀地宫!”
苏清漪眼神一冷。
这就是所谓的皇家恩典?杀人取心?
她没有丝毫犹豫,甚至没看夜玄凌一眼,趁着其他人还在发愣,完好的右手一把抄起冰棺里的《玄枢药经》。
“接着!”
她手腕一抖,那本珍贵的孤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准确的砸进了不远处还在沸腾的炼药炉里。
“不要!”
夜玄凌瞳孔一缩,下意识伸手去捞,但晚了一步。
呼——
药炉里的火焰猛地窜起一人多高,颜色也变成了刺眼的赤金色。
那张要人命的东宫密令,被火舌一卷,瞬间烧成了灰。
火焰之中,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的虚影缓缓出现。
虽然看不清脸,但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,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特别是夜玄凌,那个一向冷静的摄政王,此刻竟然后退了一步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那是他已经过世十几年的母妃。
虚影没有看自己的儿子,只是对着火里那本完好无损、反而更加晶莹剔透的药经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伪诏已焚,真契显现。”
声音很轻,却清楚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话音落下,虚影消散。
那张密令的灰烬飘落下来,在苏清漪脚边的冰面上,竟诡异的排成了八个大字:
【皇陵地宫·子时潮退】
所有人都盯着那行字,不敢出声。
只有谢昭宁,她像是感觉不到冷,哆哆嗦嗦的从地上捡起一点灰烬,抹在自己左手腕上。
那里原本纹着一条九头蛇,是她作为谢家杀手的烙印。
此刻,那纹身像是被烫坏了一样,滋滋冒着黑烟,一层层剥落下来。
血肉模糊下,露出的不是白骨,而是一块藤蔓形状的青色胎记。
跟苏清漪身上的那块,正好是一对。
“呵……”
谢昭宁看着那块胎记,突然笑了,眼泪鼻涕流了一脸。
她抬起头,那双总是充满算计的眼睛里,第一次有了活人的神采。
她看着苏清漪,嘴唇动了半天,才挤出一句沙哑的话:
“姐姐……我替你守着这破地方十年,总算等到你回来自己收拾这烂摊子了。”
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
苏清漪还没从这声“姐姐”里缓过神,远处沉闷的更鼓声就穿透了山岩传了进来。
紧接着,是一阵急促的铜锣声,那是宫里只有天塌下来时才会敲的“丧龙锣”。
“圣上病危!急召摄政王与苏家二位小姐即刻入宫!”
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音裹着内力,就算隔着几里地,也听得清清楚楚。
夜玄凌脸色一沉,眼里刚刚露出的那点温情瞬间消失,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。
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字,又看了一眼苏清漪,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。
“走。”
一个字,不容反抗。
苏清漪却往后退了半步,躲开了他的手。
宫里的锣声还在响,震得头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。
这声音意味着京城今晚又要变天了。
但苏清漪的目光越过夜玄凌,落在了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的阿砚身上。
去皇宫就是去送死,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
苏清漪对着阿砚招了招手,眼神里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冷静。
“阿砚,过来。我跟你说几句话,你记在心里,然后骑最快的马去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