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股热量像是要把她的手骨都给烧穿。
柳嬷嬷的指缝间,红光已经不是跳动,而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硬生生从她手掌的血肉里透了出来。
皮肤被撑得半透明,底下的筋络血管都清晰可见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力量撑爆。
就在这要命的关头,苏清漪的小腹深处,猛的传来一阵擂鼓般的动静。
像是一只小脚丫,隔着肚皮,重重踹在了她的五脏六腑上。
这一下又急又猛,苏清漪眼前一黑,闷哼一声,差点没站稳。
这该死的孩子,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在这时候折腾她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她脚下的青石地砖,发出“咔嚓”一声脆响。
一道细微的裂缝,从她的鞋尖下蔓延开。
裂缝中没有扬起灰尘,反而钻出几缕带着泥土腥气的青苔。
那青苔见风就长,嫩绿的叶子舒展开,叶脉的走向竟与她眉心那枚青痕的纹路有些相似,以同样的频率微微搏动。
“接诏,还是抗旨。”
柳嬷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沙哑又阴冷。
她另一只完好的手猛的一扬,那张染血的伪诏在她掌心“呼啦”一下展开。
诏书上的朱砂字迹,化作一行行流动的暗红色血字,散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腥气。
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。
苏清漪的目光越过那张破纸,瞥见不远处人群里的沈昭容。
那位新晋的昭容娘娘正捧着一本厚重的《坤德金册》,看似低眉顺眼,指尖却在册页上轻轻划过。
金色的册页边缘,“静养散”三个小字,正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。
静养?我看是想让我长眠吧。
苏清漪心里冷笑,根本没搭理柳嬷嬷。
她不退反进,俯身捡起了谢影砸砖时掉在地上的那把铁锤。
锤柄入手冰凉沉重,上面还留着谢影掌心的汗和一股淡淡的草药味。
下一秒,苏清漪抡圆了胳膊,卯足了劲,对着凤台的第三级台阶,狠狠砸了下去!
“铛——!”
一声巨响压过了所有人的惊呼。
那正是她之前滴血时,血液渗入的地方。
坚硬的凤台阶石,被她这一锤砸得石屑四溅,当场崩开一个大口子。
飞溅的碎石划破了她的手背,鲜血瞬间涌出,染红了十指。
她却像感觉不到疼,直接把手伸进那堆冒着烟的碎石里,发狠的往里抠挖。
指甲崩裂,血肉模糊,她终于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方形轮廓。
那是一方还没完工的青灰色石椁,被她硬生生从台阶里拽了出来。
石椁表面粗糙,却天然浮现出两个扭曲的金篆古字。
——癸未。
这两个字,与之前小满那只化为晶石的手掌上烙印的字,是同一种东西。
苏清漪来不及多想,猛的一咬舌尖。
“噗——”
一股血雾带着她独有的药香,被她精准的喷向不远处阿沅抱在怀里的那面铜镜。
阿沅怀中的铜镜嗡嗡作响,像是被这口血激活了。
镜面瞬间变得滚烫,竟自己从阿沅怀里挣脱,打着旋飞了过来。
镜背朝上,镜面朝下,稳稳悬停在石椁上方。
苏清漪喷出的血珠在光滑的镜背上滚动,没有滴落,反而聚在一起,自行排列,竟凝成了《温髓篇》开篇那句艰涩的古语。
“起!”
苏清漪喉间发出一声低喝。
柳嬷嬷手中那张狂舞的伪诏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,猛的调转方向,化作一道红光,直冲着石椁与铜镜之间的缝隙投去。
“不!”
柳嬷嬷发出一声尖叫,可一切都晚了。
红光没入的瞬间,铜镜轰然落下,严丝合缝的盖在了石椁之上。
“吟——”
一声低沉的龙吟,仿佛从地底传来,自椁内发出,震得整个凤台都晃了一下。
石椁与铜镜,此刻竟成了一体。
镜面上光华流转,那张伪诏的全文清晰的浮现出来,血红的字迹在镜中扭曲溶解,最终重新凝聚成一行金光灿灿的大字:
“王妃怀妊,宜静养以养正气,百草堂药引,特许入宫调养。”
“我的!这是我的!”
柳嬷嬷状若疯魔,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,干瘦的指尖狠狠抓向镜面,想把这护身符一样的诏书抢回来。
可她的指尖刚一碰到冰冷的镜面,镜中倒映出的,却不是她此刻狰狞的脸。
而是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,正虔诚的跟着一个病弱的姐姐,跪在百草堂巨大的药王鼎前。
画面里,那个病弱的姐姐额角,一抹淡淡的金光,正与此刻苏清漪眉心的青痕遥相呼应。
那是……她姐姐!
柳嬷嬷像是被雷劈中,浑身僵住。
就在这时,苏清漪双膝猛的一软,一股剧痛自膝盖炸开,仿佛有人正拿着铁锤,一寸寸碾碎她的骨头。
喉头一甜,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。
她强行咽下,死死撑着石椁边缘,才没让自己当场跪倒。
苏清漪抬起头,望向那面光洁的铜镜,镜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,以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。
腹中那不安分的胎动,轨迹竟化作一道道流光,在镜面上勾勒出一幅完整的人体药脉图。
不远处的角落,沈昭容手中的《坤德金册》无风自动,“哗啦啦”的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空白的册页上,一行崭新的,墨迹未干的小字,悄然浮现。
——癸未冬,药胎初动,龙脉认主。
苏清漪的目光从金册上挪开,最终落回自己身前这尊诡异的石椁上。
她撑着石椁的手指,能清晰的感觉到,从椁内传来一阵阵有力的震颤,那频率与自己的心跳和胎动完全同步。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急不可耐的要从里面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