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玉玺入手很凉,苏清漪的指尖都颤了一下。
她没急着说话,目光在面前这群大臣脸上一一扫过。
兵部尚书把头垂得很低,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。平日里哭穷最厉害的户部侍郎,那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,脚后跟悄悄往后挪,半只脚都快退进了阴影里。
“看来想当亡国奴的人不少。”苏清漪心里冷笑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,高举玉玺的手臂很稳,“先帝遗诏未启,国不可一日无主!今陛下身中蛊毒,神志受扰,臣苏清漪,请以药神印暂理御前医案,三日之内,解蛊明心!”
她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,但心里其实也没底。
这玉玺只能镇住场面,并不能救命。
就在这时,被铁链锁住的夜玄凌忽然动了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沾满血污的靴尖,在雪地上有节奏的轻点了三下。
哒,哒,哒。
原本藏在暗处准备动手的几道黑影,瞬间没了动静,悄悄缩回了黑暗里。
这是暗夜阁的指令——静观其变。
“别只顾着耍威风。”夜玄凌的声音很低,顺着风雪飘进苏清漪耳朵里,“摸摸玉玺底部,‘受命于天’四个字中间,刻的是什么?”
苏清漪眉头一皱,手指下意识地在印面上滑过。
指腹触碰到一处很细微的凹槽,笔触温婉,不是工匠的手笔。
那是两个很小的阴刻篆文——药妃。
与此同时,她脑海中安静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出声:【滴!检测到高浓度朱砂与龙脑香混合物,附着于玉玺材质内部。经分析,此乃镇魂引核心触媒。】
苏清漪心里猛地一跳。
这哪里是什么传国玉玺,这分明是先帝留下的一味解毒药引。
那个老皇帝,早就把后手刻在了权力的象征上。
“母妃……别走……孩儿怕黑……”
不远处,瘫坐在龙辇旁的小皇帝突然开始抓挠自己的脖子,眼神涣散,嘴角甚至流出了口水。
致幻剂的效果还在,他此时就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偶。
“不想让他疯死,就赶紧动手。”苏清清低喝一声,目光扫向守陵队伍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卒,“老人家,借你腰间那药囊一用!”
那老卒一愣,下意识捂住腰间那个洗得发白的旧香囊:“这……这是当年药妃娘娘赏给小人的,说是能安神……”
“要的就是这味陈年的安魂草!”
苏清漪不容分说,给霍骁使了个眼色。
霍骁不懂医理,但抢东西是一把好手,几步窜过去取了香囊,又顺手从禁军手里夺了个火把。
苏清漪接过香囊,也不拆开,直接凑到火把上烤。
陈旧的草药被高温一激,瞬间爆出一股辛辣冲鼻却又让人头脑一清的怪味。
她拿着那冒烟的香囊,快步走到皇帝面前,一手捏住他的下颌,一手将那烟气狠狠扇进他鼻孔里。
“咳咳咳——!”
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,小皇帝呛得眼泪直流,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诡异的灰败之色竟然退去了一半。
他茫然地抬起头,看了看满地的狼藉,又看了看远处冲天的狼烟,最后目光定格在苏清漪手中的玉玺上。
“谁……”小皇帝的声音沙哑,却透着一股寒意,“是谁放北狄入关的?”
还没等苏清漪开口,一道黑影裹挟着风雪疾步而来。
谢影单膝跪地,手里举着一封刚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带血密信。
“王爷,苏姑娘。”谢影语速很快,带着压不住的怒火,“雁门斥候截获北狄军令——其先锋铁骑已至三十里外,但主力却在大营杀羊宰牛,停驻不前!”
苏清漪眉梢一挑:“他们在等什么?”
“等信号。”谢影咬牙切齿,“信上说,待京城火起、皇室内乱,摄政王人头落地之时,便是他们入主中原之日!”
好一个借刀杀人。
苏清漪明显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剑拔弩张的禁军,手中的兵器都垂低了几分。
谁都有家人,谁都不想在这儿为了几个权贵的私欲,把命送给外族人。
时机到了。
“啪!”
苏清漪猛地转身,将那枚传国玉玺重重地拍在面前一块断裂的墓碑上。
这一下力道很大,震得上面的积雪簌簌落下。
“都听清楚了?”
她此时发髻散乱,满脸血污,却硬是站出了一股压下这漫天风雪的气势。
“陛下中蛊,北狄压境,这本来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死棋!若此时还在窝里斗,不管是摄政王还是各位大人,明天早上起来,脑袋后面的辫子就得换成北狄人的金钱鼠尾!”
她的目光扫过那个还在往后缩的户部侍郎,“臣苏清漪,今日以药神之名起誓:三日解帝王蛊,七日退北狄兵!若有异议者——”
她停顿了一下,眼神变得很冷,“不妨先问问这满朝文武,谁愿意做那亡国之臣,去给北狄人刷马桶?”
风雪更急了,呜咽作响。
全场一片死寂。
片刻后,那个老卒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。紧接着是霍骁,是谢影。
最后,那些原本围着他们的禁军,在统领复杂的目光中,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。
就连那个刚才还在装死的兵部尚书,此刻也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,大气都不敢出。
没人想当卖国贼,尤其是在这种时候。
危机暂时缓解。
苏清漪长出了一口气,背后的冷汗早就把衣裳湿透了。
她看了一眼正被御医手忙脚乱抬上龙辇的小皇帝,又看了一眼虽然被解了锁链,却依然面色苍白的夜玄凌。
这只是个开始。
要想彻底翻盘,光靠说是没用的。
夜深,风雪稍歇。
安顿好一切后,苏清漪没有回百草堂,也没有留在王府疗伤。
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,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依然带着体温的药神印。
“去哪?”黑暗中,夜玄凌的声音有些虚弱,但依然警觉。
“天牢。”
苏清漪回过头,眼底闪烁着冷静的光,“既然那蛊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,我就得去问问那些还没死透的人,这毒到底该怎么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