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数学课,夕阳把教室的玻璃窗染成了橘红色。讲台上,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二次函数解析式,粉笔灰落在阳光里,像细小的金粉。
叶芝坐在靠窗的位置,手里的钢笔转了三圈,又“啪”地掉在桌上,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明显。
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一眼,见她皱着眉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斜前方的背影,赶紧又转了回去。
那是张齐的背影——浅蓝色的校服穿在对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感觉,对方肩膀微微耸着,像是在跟旁边的男生说什么悄悄话,偶尔还会传来低低的笑声。
这已经是第七天了。
从周一早上在校门口擦肩而过,张齐假装没看见她开始;到周二课间她堵在男厕所门口,却被他从后门绕走;周三她把亲手做的曲奇放在他桌洞里,放学时却看见曲奇被扔进了垃圾桶;周四她想借着问物理题的由头跟他说话,他却抱着作业本冲进了老师办公室,直到放学铃响都没出来;再到今天这节课,他特意跟同桌换了座位,坐得离她远远的,连一个侧脸都不肯给。
叶芝的指甲掐进了掌心,疼得她指尖发麻,却没心思在意。桌子底下的手机震了震,是管家发来的消息,问她放学要不要提前送点心到学校,她看都没看就按灭了屏幕。
书包里,铃兰轻轻扇动着淡绿色的翅膀,小身子往书包深处缩了缩——她能感觉到叶芝身上散发出的寒意,比上次曼多拉没控制住情绪时还要冷。
眉心的镜纹比前几天淡了些,之前曼多拉在她梦境里编织的那些“服从”的画面,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冲散了。
刚才叶芝掉钢笔时,她甚至下意识地想飞出去帮她捡起来,直到想起自己“工具”的身份,才又缩了回去。她偷偷抬眼,透过书包拉链的缝隙看着叶芝的侧脸,女生的眼眶有点红,却倔强地咬着唇,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下课铃终于响了,数学老师收起教案,叮嘱了句“周末把练习册第七页做完”,就走出了教室。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,张齐就站了起来,跟旁边的男生勾着肩膀,笑着往门口走,脚步快得像是在逃。
叶芝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她没管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,快步冲了过去,在教室门口拽住了张齐的手腕——他的手腕很细,却带着一股蛮力,想往回挣。
“你躲我一周了,到底想干什么?”叶芝的声音有点发颤,却努力咬着牙,不让自己听起来像在示弱。
周围渐渐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同学,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,叶芝没管,只是死死盯着张齐的脸。
张齐皱着眉,想甩开她的手:“我没躲你,就是最近忙。”
“忙?忙到连消息都不回?忙到看见我就绕着走?”叶芝攥得更紧了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你有别的女朋友了?”
这句话像戳中了什么,张齐的挣扎停了一下。他抬起头,看向叶芝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敷衍,反而多了点直白的冷漠,甚至带着一丝嘲讽:“是又怎样?”
周围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,叶芝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。她愣了几秒,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我有喜欢的人了。”张齐嗤笑一声,终于甩开了她的手,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红印,却毫不在意,“本来想慢慢跟你说,给你留点体面,毕竟你这么多年对我也挺好的。可你非要逼我,那就直说了吧——我们分手吧。”
“分手”两个字,像两块冰,砸在叶芝的心上,冻得她浑身发抖。她想起去年冬天,她把爸爸珍藏的那把旧吉他送给张齐时,他眼里的光;想起她把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版吉他拨片塞给他时,他说“芝芝你真好”;想起她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乐队买新音箱时,他在舞台上对着她笑的样子……那些画面曾经像星星一样,照亮了她的初二生活,可现在,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,一刀刀割着她的心。
“你骗人……”叶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,顺着脸颊往下掉,她却抬手抹掉,声音带着哭腔,却依旧倔强,“你之前明明说喜欢我的,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……”
“喜欢?”张齐打断她,笑得更冷了,“叶芝,你是不是被宠坏了,连真假都分不清?那些话,不过是哄你开心的而已。你给我买东西,帮我摆平跟老师的矛盾,甚至帮我给乐队拉赞助,我不哄你,哄谁?”
他旁边的男生嗤笑出声,拍了拍张齐的肩膀:“齐哥,跟她废什么话,咱们不是还要去跟莉莉姐汇合吗?”
“莉莉姐”三个字,让叶芝的身体晃了晃。她知道那个女生,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,会弹钢琴,每次张齐的乐队演出,她都会坐在第一排,手里拿着荧光棒喊他的名字。原来,他躲着她的这一周,是在跟别的女生约会。
“那……那之前你救我的时候呢?”叶芝的声音越来越小,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初一那年,我被几个校外的男生堵在巷子里,是你冲过来把他们打跑的,你说会保护我……那也是假的吗?”
那是她喜欢上张齐的开始。那天的雨下得很大,她吓得浑身发抖,是张齐举着一把破伞冲过来,虽然打不过那几个男生,却还是把她护在身后,对着他们喊“她是我朋友,你们别碰她”。后来,他送她回家,伞大部分都倾向她这边,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。从那天起,她就觉得,张齐是她的英雄。
可张齐听到这话,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笑得前仰后合:“你说那个啊?那就是随手而为。当时我跟兄弟打赌,说要体验一把英雄救美的戏码,刚好就看到你被堵了。谁知道你居然当真了,还追了我这么久,”他凑近叶芝,声音压低,带着恶意的嘲讽,“说实话,挺烦的。”
叶芝的眼泪掉得更凶了,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生,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年多的喜欢,像个天大的笑话。
她想起自己偷偷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,给他买了一把限量版的电吉他拨片;想起她把爸爸珍藏的、当年组乐队时用的旧吉他偷偷抱出来送给她,爸爸发现后虽然生气,却还是没怪她;想起她每次看到好看的乐队周边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,不管多贵都会买下来;想起她为了能跟他有共同话题,偷偷学了吉他,手指磨出了水泡也没放弃……
原来,这些在她眼里珍贵无比的付出,在他眼里,不过是“烦人的跟屁虫”的自我感动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?”叶芝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你明明可以继续假装喜欢我,继续骗我的东西,为什么现在要撕破脸?”
张齐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,眼神里满是少年人的幼稚和恶意:“因为我想看看,你这个被宠坏的大小姐,被我这种人欺骗后,会是什么样子啊。我那群兄弟都等着看呢——看你这个每天挥金如土的大小姐,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,离了钱就什么都不是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而且,有你在,我跟莉莉姐约会都要偷偷摸摸的,太麻烦了。现在跟你说清楚,我也能光明正大的。说实话,跟你在一起太累了,每天要哄你,还要听你管这管那,跟个管家婆一样。没有你,我照样能活得很好,甚至更好。”
说完,他用力甩开叶芝还拽着他袖口的手,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,转身就走。他的兄弟跟在他身后,路过叶芝身边时,还故意撞了她一下,嘴里嘟囔着“活该”。
叶芝站在原地,浑身发冷。周围的同学还在看着她,有人指指点点,有人拿出手机拍照,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。
她猛地抬头,正好对上不远处齐娜的目光——齐娜站在教室后门,手里还攥着塔罗牌,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。她的书包里,菲灵应该也在吧,她们肯定听到了所有的话。
一股莫名的羞耻和愤怒涌上心头,叶芝狠狠瞪了齐娜一眼,像是在说“别多管闲事”,然后抓起桌上的书包,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教室。
书包里的铃兰被晃得厉害,却还是努力稳住身子,小脑袋靠在书包内侧,感受着叶芝肩膀传来的颤抖。
校门口,黑色的豪车早已等候在那里。司机看到叶芝跑出来,赶紧下车想打开车门,却被叶芝一把推开。
她自己拉开车门,钻进后座,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车门,把所有的目光和议论都关在了外面。
“小姐,回别墅吗?”司机小心翼翼地问。
叶芝没说话,只是把头靠在车窗上,看着外面倒退的街景,眼泪无声地掉下来,砸在手腕上,冰凉冰凉的。手腕上还留着刚才拽张齐时留下的红印,像一道丑陋的疤痕,提醒着她刚才那场狼狈的对峙。
书包里,铃兰轻轻扇动翅膀,飞到书包拉链的缝隙处,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。她眉心的镜纹又淡了些,脖颈间的星纹铃铛,悄悄泛着一丝极淡的暖光——那是她第一次,不是因为曼多拉的命令,而是发自内心地,想安慰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