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后唐大军攻破泽州的同一时刻,梁国开封宫中,一封军报被送到了牛清的榻前。只见牛清颤抖着双手接过军报,展开一瞧,上面写道:“后唐起兵数万,已然攻克沁州,大军兵分两路,直逼晋、泽二州,二州刺史纷纷上书求援。”
牛清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涌起一阵潮红,他咬牙切齿道:“李克俭不是刚死吗?怎的后唐这么快就要大动干戈?”
一旁的内侍不敢吭声,听到牛清咳嗽了两声,赶忙将茶碗递过去。谁料牛清接过茶碗,猛地砸在地上,随即怒喝道:“击鼓召众臣上殿!”
随着隆隆的鼓声从龙亭大殿侧的鼓楼响彻内城,开封城中瞬间忙碌起来。不多时,各府府门大开,不断有文官武将从家中出来,一时间大街上车驾熙攘,皆朝着皇宫涌去。
当一众文武来到崇元殿站定,个个不知发生了何事,便小声相互打听。正在嘈杂之时,忽听内里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:“陛下驾到!”
接着,便见牛清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到龙椅之前,面色阴沉地坐了下来。
见到牛清坐定,文武百官齐齐跪伏在地,高呼万岁。只听得上方牛清冷哼一声道:“万岁?河中都要丢了,还万什么岁?都起来说话!”
众臣闻言大惊,这时牛清将那份军报掷到台下,说道:“你们好好看看,后唐大军都快打到开封了,你们还被蒙在鼓里!”
下方的枢密使葛从周俯身捡起军报,看后神色凝重地又读了一遍,众臣这才明白为何牛清会如此大发雷霆。
牛清见众臣议论纷纷,重重拍了下龙案,说道:“你们说说,如今该如何是好?”
下方的葛从周出列说道:“如今沁州已失,倘若泽州再被敌军攻下,那晋、绛二州乃至河中府皆危在旦夕。当下之计应当即刻起兵过河,全力支援泽州。待保住泽州后,顺势夺回沁州,截断敌军退路,再做图谋。只是这领军之人需仔细斟酌。”
葛从周本是黄巢的部将,僖宗中和年间,牛清率军在王满渡大破黄巢,葛从周见大势已去,便率领本部人马投靠了牛清。此后,他随牛清南征北战,先后击败秦宗权、黄花子、秦贤等部,立下赫赫战功。尤其是在与秦宗权的大战中,牛清临阵落马,敌军来势汹汹,眼看就要命丧当场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葛从周挺身而出,让出坐骑,将牛清扶上马背,自己又转身与敌军展开短兵相接。他力毙数十人,脸部中箭,周身更是被敌军刺中数枪,即便鲜血染红了战袍,葛从周仍拼死抵抗,一直等到援兵赶到,这才与牛清一同撤退。此后,他被牛清视为心腹。随后在平定各处叛乱时均立下大功,故而在牛清篡位之后,被任命为枢密院使、左金吾上将军之衔,迁右卫上将军,加太子太师,堪称梁国权势最为显赫之人。
就听葛从周话音刚落,其身后闪出一人,沉声说道:“臣愿率麾下银枪效节军前往抵御敌军。”
牛清抬头一看,说话的正是山南东道节度使、检校太保杨师厚。此人勇猛善战,擅长骑射,起初是河阳节度使李罕之的部将。后来追随牛清,备受重用,唐末时累迁检校右仆射、曹州刺史。先后随牛清击破王师范、赵匡凝等部,功勋卓着。待到牛清称帝,被封为山南东道节度使,加检校太保。其麾下选拔诸军精锐,组建银枪效节军,专门克制后唐沙陀骑兵,多次与后唐交锋,皆大获全胜。
看到杨师厚请战,牛清点点头说道:“既然如此,杨卿即刻整顿兵马,即刻北上救援泽州。粮草辎重朕命兵部户部即刻筹备,随后送达。”
这时前方有一人走出说道:“此番后唐来犯,儿臣久居开封,也想为父皇分忧,望父皇准许孩儿随杨节使一同前往。”
牛清一看,说话的正是自己的次子牛友珪,如今担任着控鹤军都指挥使一职,爵封郢王。
牛清沉思片刻后点头说道:“此战当以杨卿为主,你定要谨遵其吩咐,切莫肆意妄为。若是错失战机,朕定拿你问罪!”
牛友珪躬身应是,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。
出了皇宫,牛友珪一路回到王府。这时,王妃张夫人走近问道:“不知今日陛下为何突然召集众臣入宫,可是有重大事件发生?”
牛友珪点点头答道:“后唐起兵,如今已攻克沁州,父皇命杨师厚率大军救援泽州,随后本王请战,父皇却命我领控鹤军作为大军的辅助。”
张夫人说道:“有杨师厚冲锋在前,王爷在后面获取些功劳又无危险,岂不是正好?”
牛友珪皱眉说道:“妇人之见!当年本王请求只身入定州协助王隐除掉王直,本是大功一件。可因大哥说应当以安抚定州为主,结果那王隐被封为定州节度使,本王却未获寸功。如今大哥已亡,本想着那皇位必定是本王的,谁料竟连那牛友文都要出来与本王相争。若不能借此机会获取些军功,只怕到最后,我大梁的基业就要落入外人之手了。”
原来牛清膝下有四子,长子牛友裕前些年病逝,次子郢王牛友珪,时任控鹤军都指挥使,三子均王牛友贞,时任左天兴军指挥使。而四子则是牛清养子牛友文,其人幼时风姿出众,好学善辩,文笔极佳。曾跟随牛清多年,征敛赋税以供应军需。待到牛清称帝,牛友文又先后被任命为宣武节度副使、开封府尹等职,封为博王。虽然年纪比其余几子大些,但因其是收养而来,故而排在诸子之末。
这一年多来,牛清身体日渐衰弱,膝下诸子为了皇位开始明争暗斗。而牛友文因深得牛清欢心,呼声最高,反倒是牛友珪和牛友贞这两位嫡子处于下风。这也是牛友珪请旨随军出征的缘由,无非是想为自己积累些军中声望,以便与牛友文抗衡。而牛清在大殿上仔细叮嘱他,便是想到此节,担心他贪功冒进,不遵杨师厚的将令,耽误大事。
待回到堂中,张夫人离开之后,牛友珪唤来一人,说道:“去通知你家右使大人,早先商议之事要加快准备了。待本王此次凯旋归来,若是陛下还不肯立本王为皇储,便要行动了。”
那人闻言点头退去,只留下牛友珪一人独自品茶沉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