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氤仙子离台后,楼中众人顿感意兴阑珊。王璟若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不善,便催促李从善尽快离开。李从善方才赌气亮出晋王府的招牌,虽觉痛快,但此时想到此举为晋王府招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,恐遭李存义责罚,于是草草结账后,带着众人离去。
出了琼楼,李从善开口问道:“不知灵儿姐姐和常大哥可有歇处?不如一同来我家中如何?” 钟宝灵原本与谢明君久未相见,也想多说些贴心话。如今李从善相邀,自然满心欢喜。常春性子随和,且其责任主要是护送钟宝灵,自然随她一处。于是,五人一同回返晋王府。
入得府中,钟宝灵和常春先去拜会了赵观文,在李从善的安排下,住进了赵观文所居住的小院。李存义得知宗师嫡传弟子和医仙爱女来到府中,便安排韩夫人整治酒席为二人洗尘。席间有李从善等人相陪,自然是宾主尽欢,不必赘述。
如此住了数日,钟宝灵因要去往朔州送药,不便久留,便与常春一道告辞。众人将二人送至城外,直至看着二人纵马远去,才依依不舍地返回。
虽然晋王府中无事,但朝堂之中却是暗流涌动。
这一日,李克俭上朝后,枢密使史敬上奏道:“国无君不立,如今我后唐与梁国争锋,虽去年险胜一场,但危机仍存。始皇帝因未立太子,以致有赵高篡诏,以胡亥代扶苏,致使秦二世而亡。今陛下虽春秋鼎盛,然太子之位悬而未决。若长此以往,恐群臣结党,日后生变。故臣望陛下以后唐基业为念,早立储君,则群臣心定矣。所谓内无忧则外敌不敢相轻,即便梁军再度来犯,亦需斟酌些许。”
李克俭当年登上大位时,深感大唐衰亡乃是因数代储君庸碌,继位之后骄奢淫逸,不思进取,以致四方民变,将一片大好河山弄得四分五裂。于是他便不立太子,只是将自己的子嗣封王,并明言后唐帝位不论血脉,便是养子亦可相争,唯有能者得之。此举一出,其膝下子嗣皆为所动,于是各显神通,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,皆全力以赴,使得后唐声势达到顶峰。
但如今李克俭逐渐年迈,再加之梁国日益强大,数度与后唐争锋皆有所获。史敬之言,亦让李克俭陷入沉思。朝堂之上,众臣目光皆聚焦于他,静待圣裁。半晌之后,李克俭才缓缓开口道:“史卿之言,虽有几分道理,然朕之初心,乃望诸子皆能奋发图强,为后唐效力。今若仓促立储,恐寒了其他子嗣之心。”
此时,宰相赵忠出班奏道:“陛下圣明,然时移世易,当下局势严峻,立储之事关乎国本,不可不慎。陛下可先拟定数项考校之法,令诸位世子各展其能,从中择其优者,徐徐图之。如此既可观诸世子之才,又可稳朝堂之心。” 李克俭微微点头,似觉此议有可行之处。
然而,一向沉默寡言的枢密副使高思敬却缓缓开口道:“陛下,臣以为,当此乱世,应以战功为要。如今强敌环伺,若不能马上取天下,考校其它岂不是如同空谈?” 此语一出,朝堂中顿时议论纷纷,文臣武将各执一词,争执不下。
就在李克俭看着下方群臣争论不休时,下首一个老者轻咳一声,缓缓站了起来。文武百官一见这老者起身,齐齐躬身,闭口不言。
李克俭看着这老者,面上露出一丝微笑,随即开口问道:“不知成阳公有何见解?”
这老者原来名唤盖寓,乃是晚唐名臣。当年曾随李克俭入关平定王行瑜之乱,因功得授检校太保、开国侯。后牛清挟天子以令诸侯,并迁百官于汴梁。盖寓不喜牛清为人,便举家来到晋阳,投了当年曾并肩作战的晋王李克俭。数年间,助李克俭整顿吏治,调整赋税,将河东、关中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。及至牛清篡位称帝后,又是盖寓力排众议,推李克俭上位,这才有了后唐兴起之事。
盖寓为人通达黠慧,极有谋略,而且善于揣测上意。因此,李克俭登基之后便将其任为宰相,但他以年迈为由,要提携后进,激流勇退。李克俭无奈,只得将其封作成阳公,乃是满朝文武封公第一人。又因敬其才学,故在金銮殿上设座,许其坐议国事。
盖寓这一起身,无论文臣武将,尽皆动容。他们都很清楚这位老臣在李克俭心中的地位,而且他们之中亦有不少人是盖寓提携而起。因此,全都将目光放在这位老臣身上,只待其出声。
盖寓见大家看向自己,笑笑说道:“诸位所言皆有道理,但立储之事干系非小,岂可一日而决?” 见众臣不语,盖寓又继续说道:“至于立储的标准,宰相所言极是,只是这考校之法由谁来定,又该有几条?是考文治还是武功?这些都需诸君与陛下仔细商议才好定夺。至于高副使所言以武为先,老朽却是不敢苟同。当年楚霸王项羽何等威风,怎滴却在垓下自刎了呢?反倒是汉王刘邦以一泼皮无赖之身建立了两汉四百余年基业。尚武者,或可一时无敌,但治理国家岂可如行军打仗一般?轻赋税、薄徭役、用贤臣、使良将,最终以雄厚国力而一扫六合,方为万世之基。不知高副使以为如何?”
高思敬闻后脸色微红,躬身说道:“成阳公所言极是,高某行伍出身,思虑不周,却是让您见笑了。”
盖寓笑着摆摆手道:“无妨,高副使想来也是见梁国日益势大,担心其再度来犯,足见忧国之心,又有何可笑?”
说罢,盖寓看向李克俭说道:“立储一事非同小可,老臣恳请陛下仔细思量,莫要操之过急,待得国中之危稍减,再行立储之事不迟。”
李克俭见盖寓说话,便顺水推舟说道:“成阳公所言亦是朕心中所思,诸卿所议,朕皆已闻。立储之事重大,众卿亦可好生思量,若有所得,便可与朕商议。年前一场大战,国中尚不安定,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,便是朕立储之时。” 说罢宣众臣退朝,自往后宫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