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军前军数千步卒,在军官的驱赶下,怀着忐忑与贪婪,挺着长矛,举着盾牌,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洞开的后唐营门。营寨内,死寂依旧。只有风吹帐篷布幔的扑打声和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、铁甲摩擦声。他们搜索着一座座空帐篷,里面只有散乱的草席和来不及带走的破旧杂物。粮草垛被掀开,露出空空如也的底部。灶膛冰冷,只有灰烬。
“空的!真是空的!”
“唐狗跑了!”
“快!快禀报贺将军!营里没人!只有些破烂!”
发现后唐确实“仓皇撤退”的消息迅速传开,梁军士兵的紧张情绪逐渐被兴奋和劫掠的欲望取代。他们开始放松警惕,踢翻挡路的杂物,甚至有人迫不及待地冲向那些看似还完好的帐篷,想看看有没有后唐遗落的财物。营寨深处,一些冻得瑟瑟发抖的梁军士兵,看到几处尚有余温的灶膛,忍不住围拢过去,点起柴火,想借点火焰取暖。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震耳欲聋、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,猛地从营地中央一座最大的帐篷内炸开!火光冲天!破碎的陶片、燃烧的猛火油、裹挟着刺鼻的硫磺硝烟和致命的毒烟,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四周猛烈喷射!围在灶膛边的几名梁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,便被烈焰吞噬,化作焦黑的火球!
这声巨响,如同点燃了地狱的引信!
“轰轰轰轰轰——!!!”
“轰轰轰——!!!”
爆炸声此起彼伏,瞬间连成一片毁灭的狂潮!整个后唐空营,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!无数个被精心布设的“火雷”被触发!它们或被涌入的梁军士兵无意踢倒火种引燃引信,或被急于取暖的士兵拨弄灶灰柴草引燃,或被爆炸的冲击波连锁引爆!
恐怖的爆炸在营寨的每一个角落肆虐!巨大的火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腾空而起!粘稠、恶臭、燃烧着的猛火油如同地狱的岩浆,四处喷溅流淌!帐篷、粮草垛瞬间被点燃,化作巨大的火炬!浓烟混合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和砒霜燃烧产生的淡黄色毒烟,迅速弥漫开来!破碎的陶片、铁片如同死神的镰刀,在爆炸的冲击波中高速飞旋,轻易撕裂皮甲,洞穿人体!
惨叫声!惊呼声!哀嚎声!瞬间取代了死寂,成为这片死亡之地的主旋律!
“啊——!我的眼睛!”
“火!火!救我!”
“咳咳…喘不上气了…有毒烟!”
“救命啊!快跑!”
梁军士兵彻底崩溃了!他们如同没头的苍蝇,在火海、爆炸和浓烟毒雾中惊恐地奔逃、推搡、践踏!燃烧的猛火油粘在身上,扑之不灭,将人活活烧成焦炭!吸入毒烟的士兵剧烈咳嗽,口鼻流血,窒息倒地!爆炸的冲击波将成片的人掀飞!整个后唐空营,瞬间变成了吞噬生命的巨大熔炉!
贺瓌在中军,眼睁睁看着前军如同潮水般涌入空营,随即被那冲天而起的烈焰、震耳欲聋的爆炸和撕心裂肺的惨嚎淹没!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,化作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!
“中计了!!”贺瓌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,声音都变了调,“快!鸣金!撤!快撤——!”
然而,一切都晚了!
就在梁军主力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、阵型大乱之际!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!”
苍凉雄浑的后唐号角声,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,在梁军侧后方的河滩芦苇荡中骤然响起,压过了爆炸的轰鸣和士兵的惨嚎!
“杀——!”
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撕破长空,阎宝亲率横冲都精骑,如同蛰伏已久的黑色怒涛,从茂密的枯苇丛中狂涌而出。棱刺蹄铁刨起大片的泥浆和冰雪,马槊平端,在初露的晨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,直指梁军混乱不堪的中军帅旗。
与此同时,梁军撤退的必经之路——那片开阔的落雁滩方向,也响起了震天的战鼓。李珂、梁从喜率领的后唐步卒主力,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,高举着刀枪,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,封死了梁军的退路。巨大的车阵再次出现,如同不可逾越的堤坝。
“贺瓌老贼!纳命来——!”阎宝的怒吼如同惊雷,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响!他手中的横刀,划破弥漫的硝烟,直指那面在火光和混乱中摇摇欲坠的猩红帅旗。
火海在前,伏兵在后!梁军庞大的援兵序列,彻底陷入了上天无路、入地无门的绝境。后唐的“空营火雷”与“偃旗息鼓”的伏击,如同天罗地网,将贺瓌的野心和数万大军,死死地罩在了这片燃烧的黄河滩涂之上。
落雁滩,这片本应是梁军撤回杨刘或渡河北上的开阔地,瞬间化作了修罗场中最血腥的屠宰车间。李珂、梁从喜指挥的后唐步兵方阵,不再是沉默的城墙,而是化作了冷酷无情的血肉碾轮。
随着军官声嘶力竭的号令,前排的重盾手如同磐石落地,巨大的橹盾带着千钧之力轰然砸入早已被血水浸透、变得泥泞粘稠的冻土之中,深深嵌入,形成一道坚固得令人绝望的壁垒。
后排的长矛手如同蛰伏的毒蛇群,从盾牌间隙猛地探出致命的獠牙,每一次整齐划一的、充满力量的突刺,都带起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凄厉惨嚎和喷涌如泉的血箭!矛尖轻易地穿透薄弱的皮甲、破败的棉袍,深深扎入温热的血肉之躯,刺穿柔软的腹腔,搅动滚烫的内脏,拔出来时,矛刃上挂满了破碎的肠子、滑腻的脂肪和淋漓的鲜血,矛杆很快被染得滑腻不堪,握在手中如同抓着一条冰冷的血蛇。
弓箭手在方阵后列如同不知疲倦的死亡机器,一刻不停地抛射着密集如蝗的箭雨。黑压压的箭矢遮蔽了惨白的天空,带着尖锐刺耳的死亡呼啸落下,无情地收割着挤成一团、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梁军生命。箭矢穿透简陋的头盔,深深钉入颅骨;射穿单薄的胸膛,将跳动的心脏钉死在腔子里;甚至将人牢牢地钉死在冰冷的冻土上,成为后来者绝望路途上的恐怖路标。中箭者倒下的躯体,立刻成为后面疯狂涌上人群的绊脚石,引发新一轮的践踏和死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