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,将时光粗暴地拽回到三年前,那个夏末秋初空气里还残留着燥热的高一伊始。
放学铃声早已响过许久,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暧昧的橙红,却也无情地将教学楼后那条狭窄僻静的小巷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。
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,是校园光鲜亮丽背后的阴影面。
林舟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推搡着,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粗糙的砖墙。
闷哼声还卡在喉咙里,一只脚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腹部。
“就你和苏苏走得近是吧!”
带着少年人特有沙哑和蛮横的声音砸了过来,伴随着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。
林舟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踹得趔趄着再次撞向墙壁。
幸好背上沉重的书包起到了缓冲作用,避免了脊骨与墙壁的直接撞击。
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一阵气血翻涌,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。
他艰难地站稳,白色的校服短袖上,一个清晰的灰黑色鞋印赫然在目,火辣辣的痛感从被踹的地方弥漫开来。
他抬起头,眼神里没有哀求也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不屈,死死地盯着面前几个同样穿着校服却面目狰狞的男生。
几个男生呈半圆形围了上来,将他堵死在墙角,隔绝了外界可能投来的任何视线。
为首的那个个子最高,身材也比同龄人壮硕不少,他上前一步,几乎挡住了林舟面前所有的光线,投下一片充满压迫感的阴影。
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林舟,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幼稚的占有欲。
林舟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,那双浅色的瞳孔里像是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。
这种毫不服软的眼神显然激怒了高个子男生,在他看来,这种弱鸡就应该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地求饶才对。
“妈的,还挺横?”
高个子男生啐了一口,似乎觉得被冒犯了权威,朝旁边的小弟们使了个眼色。
“让他清醒清醒!”
旁边那几个跟班显然会错了意,或者说他们本就热衷于这种施暴的快感。
得到指令后立刻一拥而上,有人粗暴地抓住林舟的胳膊,有人用力将他往地上摁。
双拳难敌四手,更何况是几个一心要给他教训的半大少年。
林舟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被轻易地推翻在地,粗糙的水泥地摩擦着手肘和膝盖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拳头和脚像雨点一样落下来,砸在他的背上,肩膀上,腿上。
他只能尽可能地蜷缩起身体,用双臂死死地护住头和脸,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呼和不甘死死地压在喉咙深处,不肯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。
沉闷的击打声和他的压抑的喘息在狭窄的小巷里回荡。
很快,或许是打累了,或许是怕动静太大引来旁人,那几个施暴的男生停了下来散开了一些,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。
为首的高个子男生再次走上前,蹲下身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林舟。
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掠过,将他的表情模糊成一片令人厌恶的阴影。
“听着,废物。”
他开口,声音带着打人后的微微喘息和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。
“明天早上你去给老班说你要跟我换座位,然后离我家苏苏远远的,明白不?”
苏苏这个亲昵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占有欲。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凶狠,带着赤裸裸的威胁:
“还有今天的事,不许告诉老师,也不许告诉任何人。不然……”
他凑近了一些,压低声音。
“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,保证让你在这学校待不下去。听清楚了?”
说罢,他似乎觉得已经彻底震慑住了这个不起眼的对手,满意地站起身,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,带着他那群同样趾高气扬的跟班,扬长而去。
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最终消失在巷口。
小巷重新恢复了死寂,只剩下林舟一个人狼狈地躺在地上。
夕阳的光线变得愈发黯淡,空气中的凉意开始渗透他被汗水和疼痛浸湿的校服。
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松开护住头部的双臂,撑着想坐起来,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倒吸了好几口冷气。
灰尘沾满了他凌乱的头发和脸颊,混合着嘴角破裂处渗出的细微血丝,显得格外狼狈。
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上,背靠着斑驳的墙壁,目光空洞地望着那几人消失的巷口。
“苏晚樱……”
一个名字,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剧烈的疼痛,无法言说的委屈和一种骤然升腾起的冰凉的愤怒。
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这几个男生的脸——他们确实都是和苏晚樱走得近的人。
他见过他们课间围在苏晚樱座位旁说笑打闹,见过体育课上他们殷勤地给她递水,甚至见过那个高个子男生,曾经一脸得意地拿着疑似苏晚樱送给他的饮料……
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疼痛和愤怒串联起来,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愿相信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结论。
“是你指使的吧……”
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,猛地钻入他的脑海,疯狂地啃噬着他原本就对人际关系脆弱不堪的信任。
剧烈的委屈和背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为什么?
就因为自己是她的同桌,不可避免地会和她有接触?
就因为自己有时不得不和她讨论问题?
还是仅仅因为她看自己不顺眼?
“就这么讨厌我吗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而颤抖。
“讨厌到……要用这种方法来赶走我?”
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天在教室里,苏晚樱那些欺负他的画面——故意抢走他的笔记,上课时用笔尖轻轻戳他胳膊干扰他听讲,看到他出糗时那笑得格外明媚开心的脸……
那些他原本只觉得是女生调皮恶劣甚至有些幼稚的行为,此刻被无限放大和扭曲,全都变成了带有恶意蓄谋已久的排挤和欺凌的前奏。
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戏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翻滚积聚,最终压过了身体的疼痛,化作了一种极其顽固近乎偏执的倔强。
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,忍着浑身的酸痛,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。
目光望向巷口那片即将被夜幕吞噬的微光,眼神里最后一丝迷茫和脆弱被彻底烧尽,只剩下冰冷的决心。
“如果我偏不让你如意呢?”
如果这真的是苏晚樱的指使,如果她如此迫切地想要他滚开,那他偏偏就要留在原地。
但他也绝不会去换什么座位,绝不会如她所愿地离她远远的。
他要留在那里,留在她旁边。
不是出于任何好感,而是出于一种沉默的对抗。
他要看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手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