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谷一战,陈泥如同修罗般杀出重围的事迹,伴随着幸存者们添油加醋的描绘,如同长了翅膀般在边军中传开。“煞星”、“金刚”之类的绰号不胫而走。他不再仅仅是陷阵伍那个沉默能打的少年,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中级将领的案头。
这种关注带来了微妙的变化。伙食明显好了些,分配到的甲胄兵器质量提升了一个档次,甚至连一向严厉的刘教官,指点他时语气也缓和了几分。但与之俱来的,是更多审视的目光,好奇的、探究的、甚至隐含忌惮的。陈泥能清晰地感觉到,暗处有眼睛在观察他,记录他的一举一动。
老刀的话应验了。风头太盛,终究引来了不必要的注意。
对此,陈泥选择以不变应万变。他更加沉默,除了必要的战斗和训练,几乎不与外人交流。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两件事上:一是继续以更谨慎、更精细的方式引煞气淬体,二是如同苦行僧般锤炼自己的意志,对抗煞气带来的负面影响。
他不再于战斗后立刻吸收煞气,而是等到夜深人静,独自在营地外寻一僻静处,每次只引入发丝般纤细的一缕,以神魔气血细细打磨,直至其彻底纯净,方才融入己身。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,如同用绣花针在经脉中穿行,却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心智被侵蚀的风险。同时,他开始重拾老秀才教过的静心法门,在脑海中反复观想清水镇的炊烟、李婆婆慈祥的笑容、后山那片宁静的桃林,以此作为锚点,稳固心神。
日子在战火的间隙中流淌。边境的局势如同逐渐拉满的弓弦,越来越紧。大规模的军团调动变得频繁,斥候交锋的密度和惨烈程度与日俱增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这日,先锋营接到一项紧急军令:一支运送重要军械辎重的车队,在途经黑风峡时遭遇蛮族精锐伏击,被困峡内,情况危急。先锋营需立刻派出精锐,不惜一切代价撕开缺口,接应车队突围!
黑风峡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,蛮族显然有备而来。这注定是一场硬仗,也是绞肉场。
刘教官的目光在陷阵伍残存的士卒脸上扫过,最后定格在陈泥身上。“陈泥,你为尖刀,带一队人,从左侧山脊迂回,那里地势稍缓,但肯定也有埋伏。你们的任务,是吸引部分敌军注意,制造混乱,为主力正面强攻创造机会。”
这是送死的任务,但也是最能发挥个人勇武的机会。所有人都明白,陈泥被选中,既是对他实力的认可,也是一次赤裸裸的考验——高层想看看,这个传闻中的“煞星”,究竟能在绝境中爆发出多大的能量。
陈泥没有说话,只是抱拳领命,眼神平静无波。他挑选了五名平日还算默契的老兵,其中就包括一直沉默跟着他的老刀。
行动在夜幕掩护下开始。左侧山脊果然埋伏着蛮族的弓箭手,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。陈泥将沉山式运转到极致,顶着盾牌冲在最前,大部分箭矢被他格挡或凭借超常的感知躲开,偶有漏网之鱼射中甲胄,也被坚韧的皮肉卡住,无法造成致命伤。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攻城槌,硬生生在箭雨中凿开了一条血路。
然而,真正的危险在山脊中段等着他们。三名身披重甲、手持巨斧战锤的蛮族勇士,如同铁塔般挡住了去路。他们身上的气息凶悍无比,远超寻常蛮兵,显然是真正的精英。
没有任何废话,战斗瞬间爆发。陈泥对上了其中最强壮的那个,对方的巨斧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,力量之大,震得陈泥手臂发麻,脚下的岩石都被踩出裂痕。他将流水式与煞气淬炼后的爆发力结合,身形灵动,刀光如电,专攻对方重甲连接的缝隙。
另外四名老兵则合力缠住另外两名蛮族勇士,战况惨烈,瞬息间便有一人重伤倒地。老刀如同鬼魅般游走,手中的短刀总是出现在最刁钻的角度,勉强支撑着局面。
久战不下,车队方向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,时间不多了。陈泥眼中厉色一闪,他知道,必须速战速决。他深吸一口气,不再压制体内炼化的煞气,反而主动引导其与神魔气血融合。
“轰!”
一股远比山谷那次更凝练、更受控制的凶戾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开来。他周身的淡金色光芒中,隐隐掺杂了一丝暗红,瞳孔彻底化为冰冷的金色。速度、力量、反应瞬间飙升!他不再闪避,而是以攻对攻,长刀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寒光,精准地劈入了对手巨斧挥舞时露出的那一丝破绽!
“噗嗤!”
刀锋掠过咽喉,带着一蓬灼热的鲜血。那蛮族勇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,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。
陈泥毫不停留,身形如风,扑向另外两名蛮族勇士。在另外两名老兵以生命为代价创造的机会下,他手中的长刀如同死神的镰刀,迅速结果了另外两人的性命。
战斗结束,幸存的只有陈泥和老刀,两人都浑身浴血,喘息如牛。老刀看着陈泥眼中尚未褪去的金色与周身那令人心悸的气息,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陈泥没有耽搁,立刻发出信号。主力部队趁着他制造的混乱,成功突入黑风峡,与被困车队汇合。
任务完成了。陈泥和他的小队,以几乎全员战死的代价,为这场突围战打开了胜利之门。
当晨曦驱散峡谷中的血腥雾气时,陈泥独自站在山脊上,看着下方开始撤离的车队和将士。他体内的力量正在缓缓平复,煞气带来的暴戾感逐渐消退,但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沉重感涌上心头。他拯救了许多人,但也亲眼目睹了熟悉的同袍在身边倒下。
一队身着亮银铠甲的亲兵来到他面前,为首者恭敬行礼:“陈义士,将军有请。”
该来的,终究来了。陈泥知道,经此一役,他再也无法隐藏于行伍之中。他回头看了看默默站在身后的老刀,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染血的战袍,跟着亲兵向那座象征着边军最高权力的大帐走去。
他的前方,是机遇,还是更大的漩涡?他不知道。但他知道,从他踏出清水镇的那一刻起,这条路就只能一直走下去。神魔体的宿命,似乎总与征伐和鲜血相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