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屿的瞳孔在听到“就是现在”时骤然收缩,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。他放下擦手的纸巾,站起身,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:“带路。”
苏晚晴似乎很满意他的干脆利落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转身走在前面。两人一前一后,沉默地穿行在夜晚的街巷中。
他们没有走远,就在办公园区边缘,拐进了一条更不起眼的小巷。巷子深处,一家挂着简陋霓虹灯牌、名为“忘川”的小酒吧亮着昏沉的光。推门进去,里面客人不多,三三两两分散在卡座里,低沉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。
苏晚晴显然对这里很熟悉,她径直走向酒吧最里侧一个看似是储藏间的小门。她没有敲门,而是伸出手在门框上方某个位置轻轻一按,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声,小门向内滑开,露出一段向下的、灯光幽暗的阶梯。
“跟我来。”苏晚晴回头看了周屿一眼,率先走了下去。
周屿没有犹豫,跟了上去。阶梯很长,蜿蜒向下,周围的墙壁从粗糙的水泥变成了某种光滑的合金,空气也变得干燥而带着一丝微弱的臭氧味。这里绝不是一个普通酒吧的地下室那么简单。
不知走了多久,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金属门。苏晚晴再次进行了复杂的身份验证——包括虹膜、指纹和一段无声的能量波动扫描。金属门无声地滑开,露出里面一个不大的房间。
房间陈设极其简单,只有一张金属桌,一把椅子,以及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台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台式电脑。电脑屏幕是暗着的。
“坐。”苏晚晴指了指那把唯一的椅子,自己则朝门外走去,示意接下来由周屿自行操作,“接下来,无论你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保持冷静。我先走了,按照组织要求,你们的对话,我无权知悉。”
周屿颔首,走到桌边坐下,目光落在漆黑的电脑屏幕上。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,但那个猜测让他体内的光暗之力都开始微微躁动。他伸出手,按下了机箱上的电源键。
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,屏幕亮起,经过短暂的自检和加载后,一个视频通话的界面跳了出来。而当界面稳定,那张出现在屏幕上的脸,让周屿的呼吸瞬间一滞,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王启星!
屏幕里的王启星,背景是一间陌生的、充满各种仪器和屏幕的房间,看起来像某个隐秘的实验室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、疲惫和一丝诡异的平静。
“周屿,好久不见。”王启星的声音透过音箱传来,带着些微的电流杂音。
周屿胸腔中翻涌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,但他死死压制住了。他知道,这只是一个视频通话,王启星的本体在哪里,他无从得知。现在发作,毫无意义。他能做的,只有先听听这个魔鬼到底想说什么。
“相信你现在,很想立刻杀了我。”王启星似乎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周屿的怒火,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,“但是,我希望你能完整听完我接下来说的话,兴许……你会有所改观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我听到凌风总指挥失联的消息后,立刻就逃走了。原因很简单,连凌风都处理不了的对手,我留在A.c.b.只有死路一条。我能想到的唯一生路,就是来找救世者协会寻求庇护。我和他们协会高层交换了一些信息,目前已经达成了合作。”
“我让千面制造了一个我的精密傀儡,让它留在我的实验室,伪装成我还在正常工作的假象。同时,我在实验室里偷偷安装了隐蔽的监控设备。”王启星的语气变得凝重,“不出所料,那个傀儡……被杀死了。我们的人随后冒险取回了监控存储设备。你猜,我们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?”
周屿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你的‘女儿’,周晓晓。”王启星一字一顿地说道,清晰地观察着周屿的表情变化,“她走进了我的实验室,用一种……我无法理解的方式,‘拷问’了我的傀儡,试图获取信息。然后,她杀了他。接着,她读取了傀儡身上模拟的、与总局连接的资料库信息。”
屏幕一侧弹出了一段经过处理的模糊监控画面。画面中,那个穿着可爱睡衣的“晓晓”,眼神空洞冰冷,小小的手掌按在傀儡的头上,傀儡如同触电般剧烈颤抖,而“晓晓”则面无表情。随后,她小手一挥,傀儡便如同被无形之力碾碎般化作了齑粉。接着,她走到主控台前,手指飞快滑动,调取了大量数据。
“然后,警报响了,守卫冲了进来。”王启星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,“但他们……全部被她杀了。轻而易举。”
画面切换,几名全副武装的A.c.b.特勤队员刚冲进门,就被无形的力量撕碎,连惨叫都没能发出。
“没错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王启星看着屏幕前脸色铁青的周屿,“今天总局的人,孙铭轩他们,根本没和你提这件事,对吧?你有想过为什么吗?”
他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:“因为,总局的高层,很可能已经被它……渗透,甚至控制了!”
周屿感到一阵强烈的烦躁和眩晕。旧的谜团还没解开,新的、更庞大的阴谋又笼罩下来。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,不如抛开这一切,直接用力量碾碎所有看得见的敌人来得爽快!
“所以,周屿,”王启星的声音将他从暴戾的思绪中拉回,“你现在还不能杀我。你经历过科里亚,经历过樱花岛,心里应该很清楚,这不是个人恩怨的游戏,这是……灭世之战。个人的仇恨,需要到事后再算。”
周屿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,声音冰冷地反问:“我为什么要相信你?如果它有如此力量,有的是机会对我动手。它也掌握了A.c.b.各地的实验场数据信息,为什么还要留着我?”
“因为,实验结论,比实验过程更有价值。”王启星推了推眼镜,眼中闪过研究者的锐光,“‘光暗融合’实验能否成功,才是幕后黑手最关注的。所以,它没有破坏实验,反而可能在……推动实验加速进行。你今天去A.c.b.,他们给你的最终建议,是不是配合实验,前往‘创世之脊’?”
周屿沉默,这等于默认。
“看,一切都在按某种剧本进行。”王启星摊了摊手。
“所以,你需要我做什么?仅仅是不杀你?这个理由,还不够。”周屿深吸一口气。
王启星身体微微前倾,靠近摄像头,声音充满了诱惑:“我可以帮助你,真正获得光暗融合的力量,突破到传说中的……六级法则级!”
他抛出了一个周屿无法抗拒的诱饵:“然后,你就具备了……逆转生死,重塑灵魂的能力。就像三年前‘双11事件’中,那法则级力量重构世界一样。你,将可以真正地……复活你的女儿。”
真正的复活晓晓!
这个念头如同惊雷,在周屿脑海中炸响。家里那个诡异的“晓晓”虽然带来了温暖的幻影,但那终究是虚假的,是潜藏着未知危险的。他内心深处渴望的,是那个会因为他出差而哭泣,会因为去游乐园而欢呼的、真正的女儿!
王启星的话,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、也是最执念的角落。
周屿的心,剧烈地跳动起来。他看着屏幕中的王启星,眼中的杀意依旧存在,但却被一种更强烈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火焰暂时压制了。
他没有拒绝,直接问道:“我需要做什么?”
王启星知道,他已经成功了一半。他继续说道:“假装什么也不知道。配合总局的安排,前往‘创世之脊’实验场。那里,是三年前双11事件,污染入侵蓝星时的战场遗址,A.c.b.在那里挖掘并封存了许多当年留下的……法则碎片,既有极度凝练的污染本源,也有远古光明存在陨落后残留的法则印记。”
“你的任务,是去感悟那些法则碎片。理解它们运行的规律,感受光与暗在法则层面的对立与交织。这对于你理解光暗本质,最终融合二者,触及法则级,可能有至关重要的帮助。”
“同时,带回一些碎片样品给我,做研究用。关于这些法则碎片,A.c.b.内部其实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研究和分析,有了一些初步的获取方法和调研结果。你此去,并非完全盲目。”
周屿静静地听着,将王启星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。前路依旧迷雾重重,危机四伏,但至少,此刻他似乎看到了一丝通往力量和救赎的微光。
这光芒虽然来自魔鬼的指引,但他别无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