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屿坐在安排给他的那间简陋卧室里,梦境的余波仍在脑海中震荡。杨星辉化作光尘消散的画面,与他女儿苍白却带着微笑的小脸交织重叠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矛盾感。他用力搓了把脸,试图将那份不切实际的“传承”和沉重的嘱托从思绪中剥离出去,专注于现实——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,回到他真正需要守护的家人身边。
就在这时,房门被轻轻敲响。
“请进。”周屿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。
门滑开,走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笔挺的深灰色制服,年纪约莫四十多岁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。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文件夹,脸上带着程式化的、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,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而冷静,透着一种长期从事人事或管理工作所特有的审视感。
“周屿先生,你好。鄙人姓陈,陈明远,天文调查局第七分局人事处主管。”男人自我介绍,声音平稳,吐字清晰,“打扰你休息了,感觉身体好些了吗?”
“好多了,谢谢。”周屿点点头,心中警觉起来。人事处主管?找他做什么?
陈明远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,开门见山地说:“这次冒昧来访,主要是代表分局,与你商讨一下关于你后续的安排,以及……一份工作邀请。”
“工作邀请?”周屿愣住了,“给我?”
“是的。”陈明远在周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将电子文件夹放在膝上,“经过我们对昨晚事件的初步评估,我们认为你具备加入天文调查局的潜质。”
他点开文件夹,调出一些数据和模糊的战斗录像片段,正是周屿在堆料场利用掩体与缝合巨像周旋,以及最后捡起光铳射击的画面。
“我们看中的,是你在极端压力下展现出的战斗天赋和应变能力。”陈明远指着画面,“作为一个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,你能够在那种环境下快速理解局势,有效利用环境,甚至在短时间内初步掌握了制式光铳的基本操作,对二级精英单位造成了有效干扰。这份冷静和潜质,非常难得。”
周屿沉默着,他当时只是求生本能,根本没想那么多。
“其次,也是更重要的一点,”陈明远推了推眼镜,目光变得深邃,“你与本次事件的关键人物,也就是坐你车的那个乘客,有过直接且深入的接触。他选择你作为网约车司机,带你进入理论上已被完全封锁的‘暗影帷幕’结界,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信号。我们有理由相信,你身上可能存在某种我们尚未探明的特质,或者,他留下了某些信息或影响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:“对于这类与关键人物存在直接关联的个体,天文调查局的标准流程是进行长期、系统的观察和评估。而将你纳入体系内部,无疑是最安全、最高效的管理方式。”
周屿的心沉了下去。这听起来不像是邀请,更像是强制收容的另一种说法。
“陈主管,非常感谢你们的看重。”周屿组织着语言,尽量委婉地拒绝,“但我只是一个普通市民,有家庭,有孩子需要照顾。我女儿身体不好,需要长期治疗,我妻子一个人撑不住。我恐怕……无法胜任这份工作,也不想卷入这些事情。”
陈明远似乎早有预料,脸上的笑容不变:“关于你的家庭情况,我们有所了解。也正因如此,我们才认为这份工作或许能解决你当前的困境。”
他操作了一下电子文件夹,调出一份薪酬待遇页面,转向周屿。
“我们为你提供的岗位是‘异常调查员’,属于外勤岗位。基础月薪定为五万元人民币,一年十八薪。日常工作时间遵循标准坐班制,早八点半至晚五点半,双休。如遇需要外出调查的异常事件,则按出差处理,享有额外津贴和危险任务补助。”
五万月薪!年底十六薪!
这几个数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周屿的心上。他开网约车,没日没夜,一个月刨去电费、平台抽成和车辆损耗,能剩下一万块已经是谢天谢地。五万月薪,年底还能额外拿到半年的工资……这足以彻底改变他家庭的窘境,支付女儿高昂的医药费,甚至还能奔小康。
看到周屿眼神的转变,陈明远打起预防针:“当然,入职后需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岗前培训,内容包括异常理论基础、基础装备使用、安全条例以及必要的体能和自卫训练。这是强制性的,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。培训期间,我们会为你购买高额商业保险,并发放基本生活津贴。”
周屿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。高薪的诱惑是巨大的,这能直接解决他最大的生存难题。但这份工作显然伴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,而自己刚拒绝了光的传承,悔得很!
“……我同意。”周屿的声音有些干涩,但眼神逐渐坚定,“但我需要你们保证,在我培训期间,能妥善安排,让我与家人保持必要的、安全的联系,并且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具体工作内容,以免担心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陈明远满意地笑了,伸出手,“欢迎加入天文调查局,周屿一级调查员。相关手续和保密协议,稍后会有人送来给你签署。”
在周屿与之握手后,陈明远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:“哦,对了,关于你的私人物品,包括你那辆受损的车辆和随身物品,按照处理规程,已经统一销毁了。毕竟它们都暴露在高度污染环境中,存在扩散风险。”
周屿心里咯噔一下,想起了那张染血的百元钞票。
陈明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,语气平淡地确认:“包括那张作为‘车费’的纸币。上面的血液经过初步检测,确认含有高浓度的未知活性污染因子,接触者极易引发精神畸变或肉体异化,极度危险。销毁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。”
周屿默然,点了点头。那张钞票,连同它承载的短暂邂逅与沉重传承,似乎就此彻底成为了过去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在分局地下某层的生物危害处理实验室。
一名穿着全套防护服的研究员,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批从“周屿案”现场回收的、待销毁物品放入高强度焚化炉的传送带上。其中,就包括一个透明的证物袋,里面装着那张折叠起来的、边缘呈现出不祥暗红色的百元钞票。
就在他准备按下启动按钮时,通讯器里传来催促,另一个区域的样本出现了异常波动,需要他立刻前去处理。研究员有些匆忙地转身,防护服的袖口却不小心挂住了证物袋的一角。
“啪嗒。”
证物袋掉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。
研究员低声咒骂了一句,弯腰去捡。在他手指触碰到证物袋的瞬间,隔着厚实的防护手套,他似乎感觉到袋中的钞票……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?
他愣了一下,怀疑是自己的错觉。天文调查局的证物袋都是特制的,能够抑制污染物质活性。他捏起证物袋,凑近面罩仔细看了看,那张钞票静静地躺在袋底,暗红色的血迹如同凝固的污渍,没有任何异常。
有意思。研究员忽然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