骸骨町的混乱与堕落被远远甩在身后,周屿跟着千雪,深入了被称为“中部缓冲带”的区域。这里的景象与沿海的黑市截然不同。建筑更加残破,人类活动的痕迹锐减,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扭曲、畸变的生物在断壁残垣间游荡。空气中弥漫的污染能量更加浓郁,那种源自“永夜低语”的、仿佛能直接撩拨灵魂欲望的低语也愈发清晰,如同无数细丝,试图钻入意识的缝隙。
千雪对这片区域似乎极为熟悉,她带着周屿在废弃的公路、坍塌的隧道和变异植物丛生的林地间穿梭,行动迅捷而警惕。她依旧压抑着自身的光之力,仅依靠对地形的了解和那微弱的加速法阵赶路。周屿则如同她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跟随,庞大的感知力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四周。
他发现,这里的污染体与科里亚的截然不同。科里亚的污染体大多充满暴虐和毁灭欲,而这里的怪物,形态更加诡异,行为模式也更难以捉摸。有的如同扭曲的艺伎,在废墟中翩翩起舞,发出惑人心神的笑声;有的则像巨大的、镶嵌着眼珠的纸灯笼,漂浮在空中,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光晕。它们更像是某种扭曲艺术的产物,而非纯粹的杀戮机器。
“这些都是‘永夜’的造物,”千雪在一处相对完好的高架桥墩下暂时歇脚,低声解释,语气带着厌恶,“它们不急着杀人,更喜欢玩弄猎物的精神,汲取恐惧和欲望。”
周屿微微颔首,这符合“永夜低语”的特性。他看向千雪,女孩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,但眼神中的那份决绝始终未变。
“你似乎很熟悉这些怪物的习性。”周屿用意念传递出问题。
千雪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别过头去:“为了活下去,为了……找到机会,必须熟悉。”她没有多说,但周屿能感觉到她话语背后隐藏的、不愿提及的经历。
休息片刻后,两人继续赶路。随着不断深入,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一些人为改造的痕迹。一些残破的建筑被粗略地修缮过,墙上出现了统一的、仿佛由扭曲月光和荆棘构成的徽记——那是“净夜教团”的标志。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灰色或黑色长袍、眼神麻木或狂热的人类在巡逻,他们身上散发着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污染气息,与光之力截然不同,却又诡异地带着一丝类似“虔诚”的波动。
这些人,就是皈依了“永夜”的信徒。
千雪变得更加小心,几乎完全依靠阴影和掩体移动。她带着周屿绕过几个明显是教团前哨站的小型据点,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前进。
“我们要去的是‘萤火之川’,”千雪在一个可以俯瞰下方山谷的制高点停下,指着远处一条在灰暗天光下泛着诡异磷光的河流,以及河畔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群,“那里是教团的一个重要据点,他经常在那里举行‘布道’。”
周屿凝目望去。那片建筑群原本可能是一个温泉小镇,如今却被改造得面目全非。传统的日式建筑与扭曲生长的、散发着微光的黑色晶体结构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种怪诞而压抑的景象。小镇中心,一座原本可能是神社的建筑被扩大和改造,顶端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、如同黑色心脏般的巨大晶体,散发出覆盖整个小镇的、令人心智沉沦的能量场。河流中流淌的也不是清澈的河水,而是粘稠的、散发着磷光的黑暗物质,仿佛一条流淌的欲望之河。
“萤火之川……”周屿低声重复这个名字,充满了讽刺。这里的“萤火”,绝非希望之光,而是沉沦的磷火。
“我们怎么进去?”周屿问道。他能感觉到,那个小镇外围有着强大的精神屏障和能量警戒,强行闯入必然会打草惊蛇。
千雪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符石,上面刻着与教团徽记类似的纹路,散发着微弱的、与周围环境同源的能量波动。
“这是‘暗行符’,是从几个倒霉的信徒身上弄到的。”千雪将其中一枚递给周屿,“戴着它,只要不靠近核心区域和那些高级祭司,普通的巡逻队和低阶感应法阵应该发现不了我们。”
周屿接过符石,感知了一下。这东西确实巧妙地模拟了“永夜低语”的污染波动,制作相当精良。他没有犹豫,将符石佩戴在身上,那股令人不适的伪装能量场立刻笼罩了他。
千雪看着周屿毫不犹豫地戴上符石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她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嘴,低声道:“跟紧我,我知道一条隐蔽的路可以潜入小镇内部。”
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阴影,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,悄无声息地接近那片被磷光与黑暗笼罩的“萤火之川”。
越靠近小镇,那种精神上的压迫感就越强。空气中仿佛流淌着甜腻而腐朽的香气,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低声呓语,诉说着内心的渴望与恐惧。周屿能感觉到,体内的暗金之力对这种环境产生了一丝微弱的“共鸣”,而冥凰之印的黑暗根源则显得更加“活跃”。光与暗的平衡,在这种极端环境下,似乎变得更加微妙。
千雪带着周屿从一处防守相对薄弱的河岸区域,利用几块巨大的、被磷光河水侵蚀的岩石作为掩护,成功潜入了小镇。小镇内部的景象比远处观望更加令人不适。街道上行走的信徒们,脸上带着一种统一的、近乎梦游般的平静,或是某种扭曲的愉悦。他们彼此之间很少交流,偶尔开口,也是低声吟诵着对“永夜真神”和“月读大人”的赞歌。
一些建筑内传来诡异的乐声和如同梦呓般的合唱,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。周屿甚至看到,在街道角落,有信徒主动将手臂伸入流淌的磷光河水中,脸上露出痛苦与极乐交织的扭曲表情,他们的身体随之发生着细微的、不可逆的异变。
这里的一切,都在宣扬着一种对污染的主动拥抱和病态的美化。
千雪强忍着恶心和愤怒,带着周屿在小镇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,目标直指小镇中心那座被改造的神社。
随着不断靠近中心,巡逻的教团守卫也变得更加密集,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气息明显达到二级精英级、甚至三级boss级的“祭司”,他们身上融合的污染能量更强,眼神也更加锐利。
终于,两人在一处可以窥见神社广场的残破阁楼里停了下来。从这里,可以清晰地看到广场上的景象。
广场中央,那座搏动的黑色晶体下方,搭建着一个简易的高台。此刻,高台上正站立着一个身影。
他穿着一身洁白无瑕、绣着银色月纹的神官袍,与周围黑暗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的面容俊美而平和,甚至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,周身流淌着纯净而温暖的……光之力!
那光芒,与周屿体内最初的、源自洛尘的传承之光几乎同源!强度赫然达到了三级boSS级的巅峰,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四级的门槛。
然而,这股纯净的光之力,此刻却与广场上弥漫的黑暗污染诡异地“共存”着。光芒并不驱散黑暗,反而像是为黑暗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外衣,两者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和谐。
“月读……”千雪趴在窗沿,指甲几乎掐进了木头里,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和恨意。
周屿的目光也紧紧锁定在那个身影上。这就是樱花岛的光之传承者,那个转而信仰“永夜低语”的“月读”。
只见月读缓缓抬起双手,他周身的光之力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扩散开来,轻轻拂过台下跪拜的众多信徒。信徒们在这光明的照耀下,脸上露出了更加迷醉和幸福的表情,仿佛得到了真正的救赎。
“迷途的孩子们啊……”月读开口了,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,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,甚至连隐匿在远处的周屿都能清晰地听到,“不必再抗拒,不必再恐惧。黑暗并非终结,而是回归本源。永夜真神并非带来毁灭,而是赐予我们看清真实自我的机会。”
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,将污染美化为“进化”,将沉沦包装成“解脱”。
“看吧,这光……”月读掌心托起一团柔和的光球,“这并非与黑暗对立的蛮横之力,而是真神赐予我们,用以安抚躁动、引导融合的‘慈光’。拥抱黑暗,理解黑暗,我们才能在光与暗的平衡中,找到真正的永恒与安宁。”
周屿静静地听着,眼神冰冷。月读并没有背叛“光”,他是将“光”扭曲成了服务于“黑暗”的工具。他利用光之力的温暖与治愈特性,来安抚信徒被污染侵蚀时的痛苦,引导他们更加顺服地接受异化。这是一种比单纯传播黑暗更加高明、也更加可怕的手段。
“他在用光……为黑暗铺路。”周屿低声自语,心中对“光之暗面”有了更深的理解。月读走的,是另一条歧路——不是让光具备暗的吞噬特性,而是让光成为黑暗的帮凶。
就在这时,月读的布道似乎接近尾声。他温和地说道:“今夜,真神将会降下更多的‘恩赐’。做好准备,敞开心扉,迎接属于你们的新生吧。”
信徒们发出狂热的欢呼。
月读微微颔首,正准备转身离去,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周屿和千雪藏身的这片区域。
那目光,平静无波,仿佛只是随意一瞥。
但周屿却敏锐地感觉到,一股极其隐晦、却精准无比的精神波动,如同蛛丝般,轻轻触碰到了他佩戴的“暗行符”,然后一掠而过。
月读的身影消失在神社深处。
千雪松了口气,低声道:“他没发现我们。我们得想办法再靠近一点,或者等他单独出现……”
周屿却缓缓站直了身体,眼中暗金与漆黑的光芒微微流转。
“不,”他平静地打断了千雪,“他发现了。”
“什么?”千雪脸色骤变。
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进来了。”周屿看着神社的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刚才那一眼,是邀请。”
“或者说……是请君入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