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天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。
“观察者”、“轨迹”、“污染”……这些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。风衣男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,和他最后那句关于“大恐怖”的警告,让他如坠冰窟。
他蜷缩在冰冷的床上,用被子蒙住头,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,也试图将自己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念头压下去。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,醒来之后,他还是那个普通的、为下个月房租发愁的小职员。
但后背被劫匪肘击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,破碎的外套扔在椅子上,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重复着风衣男人的告诫,“过几次,能力就会消失……”
对,就这样。只要我不再去用那个见鬼的能力,不去“干扰”,一切就会恢复正常。他强迫自己这样相信。
接下来的几天,应天戚活得像个惊弓之鸟。他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,走路时目不斜视,对周围的任何骚动都充耳不闻。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套子里的人,试图用麻木和逃避来对抗那不受控制涌现的“预知”。
起初,似乎有些效果。那种突然的心悸和画面闪回的次数减少了。这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。
直到周四晚上,他去楼下小超市买烟。
就在他付完钱,转身准备离开时,超市门口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脚下一滑,手里的冰淇淋脱手飞了出去,而他面前,一个端着满满一锅关东煮、正低头看手机的热食摊店员毫无察觉地走了过来。
心脏猛地一抽!
【推演画面 一】
小男孩摔倒在地,飞出的冰淇淋砸在店员腿上。店员吓了一跳,手里的锅子倾斜,滚烫的汤水泼洒出来,大部分溅在地上,少量溅到店员自己的小腿和摔倒的小男孩手臂上。结果:小男孩和店员均被轻微烫伤,店员被店长批评,小男孩被闻讯赶来的家长带走安抚。
画面闪烁。
【推演画面 二】
应天戚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小男孩,但动作慢了半拍,只扯到了小男孩的衣角。小男孩依旧摔倒,但方向偏了一点。飞出的冰淇淋擦着店员的裤腿过去。店员受惊,锅子晃动,少量汤水泼出,烫伤了自己的脚背。结果:店员轻微烫伤,小男孩受惊吓大哭,未被烫伤。
画面消失。
过程不同,结果都是有人被轻微烫伤!而且,这次只剩两个画面了!
现实里,那个店员依旧低头看着手机,锅里的热气氤氲。小男孩已经失去平衡,惊叫着向后倒去,手里的冰淇淋划出一道抛物线……
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……”风衣男人的警告在耳边响起。
应天戚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。他眼睁睁地看着,身体因为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。
“砰!”小男孩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,哇的一声大哭起来。
飞出的冰淇淋,“啪”地一下,正中店员的大腿。
“啊!”店员惊呼一声,手一抖,滚烫的关东煮锅剧烈倾斜——
就在那冒着热气的汤水即将泼洒而出的瞬间,应天戚感觉自己身体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,不是去拉小男孩,而是猛地用手臂撞开了那个还在发懵的店员!
“哗啦——!”
滚烫的汤汁大部分泼洒在了空地上,蒸腾起一片白汽。但仍有几滴飞溅起来,落在了应天戚来不及收回的手背上。
“嘶——!”一阵尖锐的灼痛传来,手背上瞬间红了几个点。
店员踉跄几步站稳,看着地上的狼藉和捂着手背的应天戚,一脸惊魂未定。小男孩的母亲这时才从货架后跑出来,赶紧抱起哭泣的孩子检查。
“谢……谢谢你啊!”店员反应过来,对着应天戚连连道谢,脸上带着后怕。如果不是被推开,那锅热汤泼到他身上,后果不堪设想。
小男孩只是摔了一跤,蹭破了点皮,没有被烫到。
应天戚捂着手背,灼痛感一阵阵传来,但他心里却是一片冰凉。
他干预了。
他明明看到了“轨迹”,看到了“结果”,但他还是没能忍住,下意识地做出了干预。他改变了过程,也让结果发生了变化——店员没有被烫伤,烫伤的是他自己。
这细微的改变,会带来什么?风衣男人口中的“大恐怖”……
他不敢再想下去,低着头,匆匆离开了超市,连掉在地上的烟都忘了捡。
手背上的红点很快起了水泡,火辣辣地疼。但这疼痛,远不及他内心的恐惧。
他发现,想要完全“当做没发生”,比他想象的要难得多。那种预知能力仿佛成了他感官的一部分,尤其是这种突发事件,自己根本来不及扼制住本能反应。什么鬼能力,狗啊!
......
那天晚上,他做了一个噩梦。
梦中,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迷雾里,周围充斥着各种模糊的、扭曲的哀嚎和低语。他看到了那个连帽衫小偷,看到了便利店劫匪,他们的脸孔破碎又重组,对着他发出无声的诅咒。然后,迷雾深处,一个难以名状的、巨大的黑影缓缓蠕动,它没有具体的形状,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。它似乎……“看”向了他。
应天戚猛地从梦中惊醒,浑身冷汗,心脏狂跳不止,那种被巨大恐怖存在注视的感觉如此真实,久久不散。
第二天是周五,他浑浑噩噩地来到公司,手背上贴着创可贴。一整天他都心神恍惚,工作效率低得可怜。
下午,同事小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,压低声音说:“天戚,听说了吗?城西那边出怪事了。”
应天戚心里咯噔一下,强作镇定地问:“什么事?”
“就昨天半夜,靠近老工业区那边,有好几个人都说看到了……怪东西!”小李的表情带着一丝恐惧和猎奇,“说是在路灯下面,看到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影,走路姿势特别怪,像飘一样。还有人听到附近巷子里有奇怪的咀嚼声,但过去看又什么都没有。报警了,警察去看也没发现什么,就说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或者眼花了。”
无影的人?奇怪的咀嚼声?
若是以前,应天戚只会当这是都市怪谈,一笑置之。但此刻,联想到风衣男人的警告和昨晚的噩梦,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。
这……就是“干扰”带来的变化吗?这就是……“大恐怖”降临的前兆?
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即将崩塌的悬崖边缘,脚下的裂缝正在不断扩大。而他获得的那种预知能力,非但不是救命的稻草,反而可能是加速崩塌的催化剂。
他该怎么办?
继续压抑自己,眼睁睁看着“不好的事情”发生,承受内心的煎熬和可能随之而来的、未知的“大恐怖”?
还是……
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下班铃声响起,同事们纷纷收拾东西离开。应天戚却坐在工位上,久久没有动弹。窗外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,乌云汇聚,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。
他抬起手,看着手背上那几个清晰的水泡。
他与真实世界的界限,已经开始模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