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冰冷的“注视”如同实质,压在应天戚的灵魂上,让他无法呼吸,无法思考。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混沌的诡脸,在无声无息地抹除了雨衣人之后,缓缓地、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,向他“飘”了过来。
距离在拉近。
十米……五米……三米……
浓郁的黑暗笼罩了他,外界的声音——雨声、调查员紧张的呼吸声——仿佛都被隔绝了。他陷入了一个只有他和诡脸的绝对寂静领域。
就在这时,一个声音,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。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,而是如同粘稠的墨汁,直接渗透进他的思维。
“你看得见我……”
声音低沉、扭曲,带着无数重叠的回响,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。
应天戚浑身一颤,想要挣扎,却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。
“你渴望改变……那既定的轨迹……”
声音继续蛊惑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。
“拒绝命运的安排……反抗注定的结局……”
“与我融合……你将拥有真正的力量……窥见万千可能……扭曲现实的脉络……”
“不再是被动的观察者……而是主宰轨迹的神!”
“来吧……放开你的抵抗……拥抱我……你将成为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响,越来越具有穿透力,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,敲击在应天戚最脆弱的心防上。改变轨迹?主宰自己的命运?这不正是他在经历了那些诡异的预知后,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吗?摆脱那该死的、只能看到却无力改变的无力感!
融合……就能得到力量?
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他心底滋生,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:接受它!接受它就能摆脱平凡,摆脱恐惧,掌控一切!
他的意识开始模糊,抵抗的意志在对方持续的精神冲击和精准的诱惑下,如同阳光下的冰雪,逐渐消融。那混沌的黑暗,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可怖,反而散发出一种令人沉醉的吸引力……
砰!
一声清脆的、迥异于之前光铳射击时的嗡鸣声响起,像是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。
紧接着,一股灼热的感觉猛地从应天戚的肩头炸开!并非肉体被撕裂的剧痛,而是一种深入骨髓、甚至触及灵魂的灼烫!
“啊——!”
他脑海中的呓语瞬间被打断,那诱惑的声音发出一声尖锐的、非人的嘶鸣,充满了被打扰的暴怒。
笼罩着他的绝对黑暗和寂静如同玻璃般破碎,外界的雨声和惊呼声重新涌入耳中。
应天戚猛地回过神,大口喘息,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。他低头看去,自己左边的肩头外套破了一个洞,里面的皮肤一片灼红,像是被高温瞬间烫过,火辣辣地疼,但并没有流血。一股温暖中带着刺痛的能量正从那灼伤处向全身蔓延,驱散着侵入他体内的阴冷。
是那个队长!他开的枪!
“继续射击!目标是平民肩部的污染附着点!注意能量等级,别伤到他!”队长冷静甚至冷酷的声音响起。
砰!砰!砰!
又是连续三声类似的、并不响亮的射击声。
应天戚的右肩、左腿、右腿相继传来同样的灼烫感!四道温暖而刺痛的能量在他体内流窜,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将他从内部“照亮”。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这股力量冲刷,那种灵魂即将被拖入深渊的沉沦感被强行遏制、驱散!
“嘶——!”
他脑海深处,那诡脸的意念发出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嘶鸣。它似乎没料到这些渺小的“光”之使用者,会用这种近乎“伤害”被寄生者的方式来干扰它的融合进程。
“抗拒……毫无意义……你终将……”
那扭曲的声音带着不甘和怨毒,再次响起,但明显虚弱和急促了许多。
外界,苏姐和持盾壮汉惊愕地看着队长毫不犹豫地向那个平民开枪,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队长的意图——那四发光弹命中后,应天戚身上那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黑暗气息,如同被阳光直射的浓雾,开始剧烈地翻滚、扭曲,并且明显变得稀薄了!而应天戚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神,也重新恢复了焦距,虽然充满了痛苦和惊惧。
那凝聚在应天戚身前、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的诡脸轮廓,在光弹能量的持续冲击和应天戚自身重新凝聚的(尽管微弱)抵抗意志下,变得极其不稳定,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,闪烁起来。
“可恨的……光……”
诡脸的意念充满了极致的不甘。它意识到,在这个人类体内意志反抗和外部光能干扰的双重作用下,短时间内无法完成融合。继续僵持下去,只会消耗它更多的力量。
“标记……已落下……我们……会再见的……”
伴随着这最后一道充满威胁的意念,那混沌的诡脸轮廓猛地向内收缩,化作一道极其细微、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丝线,如同活物般钻入了应天戚的胸口皮肤之下,留下一个淡淡的、如同水滴般的灰色印记,随即隐没不见。
笼罩全场的极致阴冷和恶意,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。
雨,依旧在下。街灯,依旧昏黄。
仿佛刚才那一切惊心动魄的超自然对决,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。
但应天戚身上四个火辣辣的灼伤点,以及胸口那若隐若现的冰冷刺痛感,还有地上调查员们身上的伤痕,都明确地告诉他——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应天戚瘫软在地,剧烈地咳嗽起来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,灵魂像是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起来。
队长快步上前,警惕地检查了一下应天戚的状态,尤其是他胸口那个刚刚隐去的印记位置,眉头紧锁。
“污染源暂时退却,但留下了深度标记。”他沉声对赶过来的苏姐和大熊说道,“目标个体精神受创,体内有残留污染,需要立刻带回分局进行深度净化与评估。”
苏姐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手臂的伤口,看向虚脱的应天戚,眼神复杂,有同情,也有一丝职责所在的坚定。
很快,另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车辆悄无声息地驶来。应天戚被搀扶着,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塞进了车厢。他无力反抗,甚至没有精力去思考。
车辆行驶了很久,穿过依旧霓虹闪烁的城市,最终驶入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工业园区,进入一栋不起眼的仓库建筑内部。经过数道严密的身份验证和安检,他们来到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地下空间——天文调查局第3分局。
应天戚被带到一个干净但冰冷的房间,接受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一系列他无法理解的仪器扫描。过程中,他始终保持沉默,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诡脸的诱惑和队长那果断的枪声。
几个小时后,房间门打开,队长独自一人走了进来。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藏蓝色常服,神情依旧严肃。
“应天戚。”队长看着他,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,显然已经通过某种途径查清了他的身份,“我是天文调查局第3分局,外勤行动队队长,陈锋。”
应天戚抬起头,嘴唇干涩,没有说话。
“你今晚的经历,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畴。”陈锋语气平稳,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静,“你接触并引来了高等级未知污染源,虽然暂时击退了它,但它在你身上留下了‘标记’。这意味着你已经成为它的优先目标,并且本身也成为了一个不稳定的污染潜在携带者。”
应天戚心脏一紧。
“按照《异常事件管控条例》及《适格者管理条例》相关规定,对于你这种情况,我们通常有两种处理方式。”陈锋伸出两根手指。
“第一,强制清除你今晚及近期所有相关异常事件的记忆,并进行基础精神稳固。之后,你会被释放,回归正常生活。但‘标记’无法被彻底清除,你未来依旧有被再次找上的风险,而届时,你将毫无抵抗之力,后果难料。”
清除记忆?回归“正常”?然后像一只待宰的羔羊,等待那个鬼东西再次找上门?应天戚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。
“第二,”陈锋看着他的反应,继续道,“加入天文调查局,成为一名见习调查员。”
应天戚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。
“加入我们,你将接受系统的训练,学习如何掌控和运用光的力量,如何识别并对抗污染,如何保护自己和你关心的人。”陈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你将不再是被动等待灾难降临的受害者,而是拥有力量和能力去直面黑暗,守护秩序的‘知情者’和‘行动者’。”
“当然,这条路充满危险,甚至比你今晚经历的更加残酷。你需要签署严格的保密协议,你的生活将彻底改变。但这是你目前唯一可能掌握自己命运,并真正解决你身上‘标记’问题的途径。”
陈锋说完,静静地看着应天戚,等待他的答复。
房间里一片寂静,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。
应天戚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:公司里枯燥的表格,下班路上心悸的预知,便利店劫匪凶狠的眼神,风衣男人冰冷的警告,诡脸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和蛊惑,还有那驱散黑暗的灼热光弹……
平凡却充满未知恐惧的生活?还是危险但可能掌握力量的道路?
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,只能被动地看到“轨迹”,却无力改变任何事!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“不好的事情”发生而只能压抑自己!他更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,被那个诡脸轻易地吞噬,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!
恐惧依然存在,但对力量的渴望,对掌控自身命运的向往,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。
他深吸一口气,抬起头,迎上陈锋锐利的目光,用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道:
“我……选择加入。”
陈锋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,见习调查员应天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