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,用柔和的笔触,一点点驱散夜幕的深沉,为“星辉”疗养院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。昨夜的枪声、爆炸与嘶吼,仿佛只是这片静谧山峦中一场短暂的噩梦,随着晨光消散,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与能量残迹,以及每个人心头难以磨灭的沉重。
战斗已经结束。袭击者大部分被击毙,少数被俘,正在由后续赶到的分局审讯专家进行紧急审问。“静心苑”内的七名幸存者,在经历了昨夜那惊心动魄的污染苏醒危机后,终于在苏澈不惜代价的“意志共鸣”和医疗团队的全力救治下,暂时稳定下来。林晚秋手背上的灰色纹路已经消退,脑波恢复到了之前的深度抑制状态,但所有人都知道,那潜伏在她意识深处的“种子”并未被根除,只是被暂时压制,如同休眠的火山,随时可能再次喷发。
应天戚靠在“兰轩”别墅外廊的柱子上,望着远处山谷间逐渐升腾的晨雾,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微弱暖意。他几乎一夜未眠,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一种极度疲惫却又异常清醒的状态。昨夜那生死一线的经历,那与体内标记诱惑的激烈对抗,以及最后那灵光一现、险中求胜的佯动计划,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。
失去预知能力后,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,依靠自身的力量去思考、去决策、去行动,最终扭转局势所带来的巨大成就感。那是一种与之前被动“看见”命运轨迹截然不同的体验,更加艰难,也更加……真实。陈锋所说的“平凡之路”,他似乎开始触摸到了一点门径。
脚步声自身后响起,是苏澈。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,左臂重新进行了固定和包扎。
“感觉怎么样?”苏澈走到他身边,同样倚着栏杆,目光投向远方。
“像是打了一场硬仗,然后……活下来了。”应天戚实话实说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。
苏澈笑了笑,那笑容里有疲惫,也有欣慰:“你昨天做得很好,非常出色。临危不乱,判断准确,行动果断。陈队对你赞不绝口。”
应天戚摇了摇头:“如果不是你和队长及时赶到,还有大家的配合,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苏澈,“苏姐,你的伤……”
“没事,老伤了,习惯了。”苏澈不在意地摆摆手,“倒是你,昨天……我感觉到你那边有一瞬间的精神波动很异常,差点干扰到我的共鸣。是标记?”
应天戚沉默了一下,没有隐瞒,将昨晚标记如何趁他心神动摇时进行诱惑,以及他最后如何强行抵抗住的过程简要说了出来。
苏澈听完,神情变得严肃起来:“看来,这封印并非绝对安全。高强度的战斗、剧烈的情绪波动,尤其是涉及到你内心最在意的人和事,都可能成为它试图突破的缺口。你以后要更加小心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应天戚郑重地点点头。经过昨夜,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那标记的危险性,也更加坚定了绝不向其妥协的决心。
“不过,你能在那种情况下守住本心,很了不起。”苏澈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气带着鼓励,“这说明,你的意志,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坚韧。这才是我们对抗污染最根本的力量。”
这时,陈锋也走了过来,他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眠,眼中带着血丝,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。
“审讯有初步结果了。”陈锋开门见山,语气凝重,“昨晚袭击的,是‘魅影之种’一个潜伏很深的外围行动小组,负责执行‘唤醒’和‘接引’任务。他们接到上线的指令,不惜一切代价,制造混乱,配合后山洞窟的‘引魂祭’,促使‘种子’苏醒。他们的最终目标,确实是通过这些‘种子’作为‘坐标’和‘容器’,接引所谓的‘主’——也就是我们之前遭遇的那个‘午义帆’怪物背后更高层次的存在——降临。”
“降临……”苏澈和应天戚都感到一股寒意。虽然早有猜测,但被证实后,依然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那个逃跑的仪式主持者呢?”苏澈问道。
“没抓到。”陈锋摇了摇头,“对方非常狡猾,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某种短距离空间跳跃装置(可能是缴获或自制的劣质品)逃走了。不过,我们根据俘虏的供词和现场痕迹,基本可以确定,他就是一直潜伏在疗养院内部的那个‘内鬼’,很可能伪装成了某个高级管理人员甚至……医生。”
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主楼方向。那个道貌岸然的李副院长?还是其他某个看似尽职尽责的医疗专家?
“疗养院必须进行彻底清洗。”陈锋语气冰冷,“总局已经派人过来接手,所有工作人员都将接受最严格的精神和背景审查。至于这些幸存者……”他看了一眼“兰轩”的方向,“这里已经不安全了。总局决定,将他们秘密转移至一个更高级别、更隐蔽的生物精神隔离中心进行治疗和研究,那里有更专业的设备和专家,尝试寻找彻底净化‘种子’的方法。”
转移……应天戚的心揪了一下。这意味着,他将再次与林晚秋分离,而且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,她又会是什么状态。
陈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,沉声道:“这是目前能给予他们最好保护和处理的方式。留在外面,他们就像黑暗中的灯塔,会不断吸引‘魅影之种’和其他觊觎者的攻击。只有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,才有希望找到拯救他们的方法。”
道理应天戚都懂,但情感上依然难以接受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我明白,队长。”
“你的表现,分局和总局都看到了。”陈锋话锋一转,看向应天戚,“虽然失去了预知能力,但你在压力下的应变、决策和战斗素养,已经达到了正式外勤队员的标准,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突出。经过研究,决定正式将你纳入第三分局外勤行动队编制,等级暂定为初级调查员。”
正式编制!初级调查员!
这意味着他不再是需要保护的“见习生”或“辅助人员”,而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、可以独立承担任务的天文调查局战斗员!
一股热流涌上应天戚的心头,冲淡了与林晚秋分离的伤感。这是他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表现赢得的认可!
“谢谢队长!”他挺直胸膛,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微微发颤。
“别高兴得太早。”陈锋给他泼了盆冷水,“正式队员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更高的风险。而且,你体内的标记始终是个隐患。总局专家建议,在你执行外勤任务初期,必须有资深队员带领。同时,你需要开始进行一项新的、针对性的训练。”
“新的训练?”
“是的。”陈锋点了点头,“鉴于你之前表现出的、对能量波动的特殊感知(即便现在削弱了很多),以及你与那个标记之间无法完全割裂的联系,王老专家提议,尝试对你进行 ‘灵能共鸣’基础训练。”
“灵能共鸣?”应天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。
苏澈在一旁解释道:“这是一种非常古老且艰深的技巧,并非直接操控能量,而是通过高度凝练的精神意志,去‘倾听’和‘理解’环境中能量的‘韵律’和‘信息’,甚至可以在极小范围内,引导或影响能量的流动。它不要求使用者自身拥有强大的光能或其它能量,更侧重于精神层面的感知与交互。理论上,如果掌握,或许能让你在不激活标记的情况下,重新获得某种程度的‘环境感知’能力,甚至……有可能找到与标记安全‘共存’乃至间接‘利用’其储存能量的方法。”
不依赖自身能量,通过精神意志去感知和影响环境?甚至可能安全利用标记的能量?
应天戚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。这听起来,简直就是为他目前状况量身定制的道路!
“这训练很难吧?”他问道。他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,从读书开始,自己一直都不是什么出众优秀的天才。
“极其困难。”陈锋肯定道,“对精神天赋、意志力和悟性要求极高,一百个适能者里也未必有一个人能入门。而且过程充满不确定性,甚至有一定风险。你是否愿意尝试?”
几乎没有犹豫,应天戚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我愿意!”
无论多难,多危险,这都是一条可能让他重新获得力量、更好地履行职责、甚至未来或许能找到拯救林晚秋方法的途径!他绝不能错过!
“好。”陈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,“等回到分局,我会安排苏澈和你一起,接受王老专家的初步指导。她能引导你,也能在你出现问题时及时干预。”
安排妥当后,陈锋便去忙后续的移交和撤离事宜了。苏澈也需要去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。
应天戚独自一人,再次走进“兰轩”别墅。林晚秋依旧安静地沉睡着,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挣扎从未发生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他站在床边,静静地看了她很久,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。
“晚秋,”他低声开口,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,“我要走了。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,进行新的训练,执行新的任务。我不知道需要多久,也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我。”
“但我向你保证,无论多么艰难,我都会活下去,都会变强。我会找到彻底清除你体内污染的方法,让你真正地、清醒地回到我身边。”
“等着我。”
他伸出手,极其轻柔地,用指尖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,那里曾经浮现过不祥的灰色纹路,此刻却光滑如初。
然后,他毅然转身,大步离开了病房,没有再回头。
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,将整个疗养院照耀得一片明亮。应天戚走出“兰轩”,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凛冽而清新的空气,感觉胸腔中那股因离别而产生的滞涩感,被一种更加坚定、更加昂扬的斗志所取代。
他的“平凡之路”已经开启,失去了预知的捷径,他将依靠更坚实的脚步,一步步向前。前方有未知的训练,有潜伏的敌人,有体内危险的标记,也有需要守护的人和信念。
路还很长,但他已准备好,砥砺前行。困难什么的,不是很正常嘛。
数小时后,几辆经过特殊改装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医疗运输车,在严密的护卫下,悄无声息地驶离了“星辉”疗养院,载着林晚秋和其他六名幸存者,驶向未知的隔离中心。
而应天戚和苏澈,则乘坐另一辆车,返回第三分局。
车上,应天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,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代表初级调查员的崭新徽章。徽章冰冷而坚硬,上面雕刻着星辰与橄榄枝的图案,象征着守护与希望。
他闭上眼睛,开始尝试回忆和感受昨夜战斗中,那些能量碰撞的细微差别,那些精神冲击的残留波动……尽管模糊,但他努力去捕捉,去分析。这是“灵能共鸣”训练的第一步——学会主动去“倾听”这个世界更深层的声音。
苏澈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没有说话,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这个男人,总是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奇迹,他并不像他自认为那样的平庸。
车辆驶入城市,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海。平凡的日常掩盖着不为人知的暗流,而新的征程,已然开始。等待他们的,是持续不断的未知恐惧,支持他们持续前行的,是不断成长的能力,和不断加入的新伙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