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天戚因精神反噬而喷出的鲜血,在冥想室洁净的地板上溅开刺目的痕迹。他瘫倒在地,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,意识海中残留着那扇缓缓开启的巨门缝隙,以及门后那只冰冷巨眼的恐怖一瞥。那不仅仅是视觉冲击,更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否定与威压,仿佛整个现实宇宙都在那只眼睛的注视下瑟瑟发抖。
“天戚!”苏澈一个箭步冲上前,扶住他几乎要软倒的身体,纯净的光能毫不犹豫地注入,试图抚平他精神层面的剧烈震荡。王老也立刻上前,手指搭在他的额头,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,快速扫描着他意识海的状况。
“精神图景崩溃,意识核心遭受强烈冲击,但……意志壁垒未破!”王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,对应天戚那经过千锤百炼的意志韧性感到震惊。寻常人遭受这种层面的信息冲击,恐怕意识早已被那恐怖的景象同化或撕碎。
“祂……门……要开了……”应天戚眼神涣散,断断续续地重复着,巨大的恐惧和源自灵魂的战栗让他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语言。
王老和苏澈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们明白,应天戚通过那未完成的“心象星图”,窥探到了远超他们之前预估的、正在真实发生的恐怖进程!
“立刻通知陈锋!最高紧急会议!启动‘神谕’协议!”王老当机立断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神谕协议?”苏澈一怔,这是比“终焉守望”等级更高、只在理论上存在、意味着文明面临存亡危机的最终预案!
“没时间解释了!快!”王老低吼。
消息如同引爆的核弹,瞬间传遍了第三分局,并以最高权限直达总局乃至人类联合防御理事会的最高层。十分钟后,一个囊括了全球各主要势力领袖、顶尖科学家、军事统帅的绝密全息会议,在虚拟空间紧急召开。
当王老扶着脸色惨白、但眼神已恢复一丝清明的应天戚进入虚拟会场,并由应天戚亲口描述了他通过“心象星图”看到的景象——那扇开启的巨门,那只囊括星系的冰冷巨眼,以及那直接烙印在意识中的“钥匙就位、门扉洞开、降临倒计时”的信息时——
整个虚拟会场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各国领袖和顶尖智者,也被这描述中蕴含的、远超人类理解范畴的恐怖所震慑。那不再是某个地外文明或高维存在的威胁,而是仿佛整个宇宙法则的执掌者,即将把目光投向这片微不足道的星域。
“证据……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!”一位来自北大陆联盟的元帅声音干涩地提出质疑,尽管他知道第三分局和“观测者”的存在,但这一切太过骇人听闻。
“证据?”陈锋的声音在会场中响起,带着冰冷的嘲讽,“‘观测者’的异常活动,‘星骸之核’的锚点共振,林晚秋意识冲破概念隔离,以及现在……我们一位拥有特殊感知能力的调查员,以精神崩溃为代价换来的直接‘窥视’!元帅,您觉得还需要什么样的证据?等到那只眼睛完全睁开,看着我们的星球如同尘埃般湮灭吗?”
会场再次沉默。
“王老,‘神谕’协议……具体内容是什么?”联合防御理事会轮值主席,一位头发花白、目光睿智的老者,沉声问道。他是少数几个知晓“观测者”和部分高维真相的最高层之一。
王老深吸一口气,肃穆开口:“‘神谕’协议,并非作战计划,而是……文明火种保存与最终信息传递预案。其核心只有两条:”
“第一,动用我们所能掌控的一切资源、一切技术、一切超自然手段,不计代价,延迟、干扰或阻止‘门扉’的完全洞开,为‘火种’计划争取最后的时间。这包括但不限于:激活所有古老遗迹中可能存在的防御机制;向已知可能存在友善或中立高维存在(如部分‘观测者’派系)发送最后的求援信息;集中全球能量,尝试进行超规格的维度干扰;以及……执行对关键目标(如‘星骸之核’、特定‘锚点’)的最终处置方案。”
他话语中的“最终处置方案”让所有人心中一寒。
“第二,”王老继续道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,“启动‘文明碑林’计划。将人类所有的历史、文化、科技、基因图谱、意识备份……所有我们能称之为‘文明’的信息,以最高加密和多重冗余方式,刻录进特制的维度稳定介质,通过预设的、随机方向的超空间漂流信标发射出去。即便我们最终湮灭,也要确保人类文明存在的痕迹,有机会在宇宙的某个角落,被其他智慧生命发现。”
这是最坏的打算,是承认失败后,为文明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和渺茫希望。
会场内鸦雀无声,沉重的压力让虚拟空间都仿佛在扭曲。这不是国与国的战争,不是利益与资源的争夺,这是整个物种、整个文明面对未知审判的最终抉择。
“我……同意启动‘神谕’协议。”轮值主席第一个表态,声音苍老却坚定,“立刻执行‘文明碑林’计划。同时,授权第三分局及所有关联机构,动用一切必要手段,执行阻遏任务!”
“附议。”
“附议。”
“……”
没有欢呼,没有悲壮,只有一片冰冷的、带着绝望色彩的决然。一道道命令从虚拟会场发出,人类文明这艘巨轮,在发现前方是无法逾越的瀑布时,开始了最后的、悲壮的转向与挣扎。
现实世界中,变化立刻显现。
全球范围内的军事力量开始异常调动,并非针对任何国家,而是向着一些荒僻的、拥有古老传说或异常能量反应的区域集结。数个深埋地下的、代号为“方舟”的超级避难所进入最终启动程序。天空中,一些原本用于科研或气象监测的卫星,悄然改变了轨道和模式,开始向深空持续发射着承载了人类文明全部信息的、加密的引力波信号和量子泡沫信标——“文明碑林”的信使。
而第三分局,则成为了这场最终阻遏战的前沿指挥部。
陈锋、王老、苏澈和刚刚勉强恢复行动的应天戚,聚集在指挥中心。巨大的态势图上,代表“寂静坟场”方向的区域,被标记上了一个不断闪烁的、巨大的红色倒计时符号——那是根据应天戚感知到的信息流和“星骸之核”共振强度估算出的、极其粗略的“降临倒计时”,显示着不足72小时!
“我们时间不多了。”陈锋的声音如同磨砂,“阻遏计划分三步。”
“第一步,由总局联合其他几个大国掌控的‘秩序之光’团队,尝试激活全球范围内七个已确认的、与古老神话相关的‘守护节点’,构建一个笼罩地球的宏观维度稳定场,希望能干扰‘门扉’的开启进程。”
“第二步,我们分局负责,对‘星骸之核’进行最终处理尝试。王老带领技术团队,研究能否通过逆向共振,强行切断或过载其与‘锚点’及‘门扉’的连接。同时,苏澈,你带领‘利刃’和‘铁砧’所有能动的队员,负责安保,预防‘祭司’或其残余势力趁机破坏。”
“第三步……”陈锋的目光看向应天戚,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,“如果前两步失败,‘门扉’开启进程无法阻止……我们需要你,天戚。”
应天戚抬起头,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,但其下却涌动着即将喷发的熔岩。
“你需要再次连接‘心象星图’,不惜一切代价。”陈锋的声音沉重,“在王老他们尝试切断连接的同时,你需要找到连接网络中,最脆弱、最关键的节点。然后……动用你的‘意志尖兵’,不是干扰,不是净化,而是……‘引爆’。”
“引爆‘星骸之核’?”苏澈惊问。
“不,‘星骸之核’结构太稳定,强行引爆可能引发维度灾难。”陈锋摇头,“目标是‘锚点’连接本身。利用‘意志尖兵’的‘否决’特性,在关键节点强行制造一个意志层面的‘逻辑悖论’或者‘存在断层’,像一把烧红的刀切断黄油一样,斩断那根连接线。这可能会对林晚秋的意识造成巨大冲击,甚至……但这是阻止‘门扉’完全洞开,阻止那个存在直接降临的……最后可能的手段。”
牺牲林晚秋,换取文明的一线生机。或者,赌上一切,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、两全其美的奇迹。
这是一个残酷到极点的选择。
应天戚闭上了眼睛,脑海中闪过林晚秋温柔的笑容,闪过那灰色迷雾中她痛苦的挣扎,闪过那只冰冷巨眼的注视。
几秒钟后,他睁开眼,眼中所有的迷茫和痛苦都被压下,只剩下如同恒星内核般冰冷而决绝的光芒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我会找到那个节点。我会……做好我该做的事。”
他没有承诺拯救,也没有谈论牺牲。他只是接下了这最终的任务。
王老拍了拍他的肩膀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苏澈看着他,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忍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就在这时,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突然被强行切入了一个陌生的信号源!画面一阵扭曲,随后稳定下来,显示的是一片浩瀚的星空背景,以及一段用各种已知和未知语言交替显示的、冰冷的文字信息:
【致:太阳系第三行星智慧文明(临时标识:挣扎者)】
【发送者:观测者序列(部分派系联合声明)】
【信息类别:最终观察警告\/有限信息提供】
【内容:
1. 确认‘门扉’开启进程已进入不可逆阶段(倒计时约67标准时)。
2. ‘钥匙’状态确认,与‘锚点’绑定度超过97.4%。
3. 基于《泛维度观测守则》最终条款及部分成员提议,现提供以下信息:
· ‘门扉’物理坐标(‘寂静坟场’内部特定奇点)。
· ‘钥匙’本质解析(部分):与特定高维概念‘牺牲’、‘契约’、‘因果逆转’强关联。
· 阻遏成功率预测(基于现有变量):低于0.03%。
4. 声明:本序列将继续保持观察,直至事件终局。不会直接介入,但将完整记录文明最终时刻。】
【信息传输完毕。祝……好运。】
信息消失,屏幕恢复正常。
指挥中心内,落针可闻。
“观测者”……最终还是送来了“神谕”。但这神谕,带来的不是希望,而是冰冷的概率和……最后的告别。
阻遏成功率,低于0.03%。
绝望的数字,如同最后的丧钟。
陈锋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,坚硬的合金表面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。
“就算是百分之零!我们也得试!”他抬起头,眼中布满了血丝,声音嘶哑却如同咆哮,“执行计划!立刻!”
最后的倒计时,在绝望与不屈的咆哮中,正式开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