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市场的吆喝声漫过街角时,林夏正蹲在花市的陶盆堆前挑挑拣拣。晨光落在她发顶,发梢沾着片银杏叶——是刚才路过老槐树时,小于突然伸手从她头发里揪出来的,说“像只停在枝头的黄蝴蝶”。
“这个怎么样?”她举起个粗陶盆,盆沿缺了个小口,像被谁咬了一口,“虽然有点破,但透气,薰衣草肯定喜欢。”
小于正被旁边摊位的向日葵种子吸引,指尖捻着颗饱满的种子,像在掂量分量:“老板说这种子能长出一米八的花,比我还高。”他突然凑过来,鼻尖蹭过她的脸颊,“就买这个破盆吧,跟小熊的歪眼睛很配。”
挑花盆的老太太突然笑了:“小年轻真会说话,这盆是我家老头子烧的,说有瑕疵卖不出,没想到遇着懂行的了。”
林夏的脸有点烫,往小于胳肢窝挠了下:“谁懂行啊,我就是觉得它特别。”
付完钱转身时,小于突然“哎哟”一声——他踩着了盆里漏出来的陶土,鞋底打滑,手里的向日葵种子撒了一地,像撒了把金豆子。
“都怪我!”他慌忙蹲下去捡,指尖沾了层泥,蹭得脸颊也花了,像只刚滚过泥潭的小狗。
林夏却笑着蹲下来,抓起把种子往他手心里放:“捡不完也没关系,留几颗在土里,说不定明年能自己长出来。”她突然往他沾泥的手背上亲了下,印了个浅粉的唇印,“你看,泥里开出花了。”
回家的路上,小于拎着陶盆,林夏抱着包营养土,两人的指尖都沾着土黄色的泥。路过早点摊时,老板娘笑着递过来两张湿巾:“刚从花市回来呀?看这手脏的,跟我家小孙子玩泥巴似的。”
“谢谢阿姨,”林夏接过湿巾,却没擦,反而往小于鼻尖抹了块泥,“这样才对称。”
他笑着去抢湿巾,陶盆晃了晃,里面的碎陶片掉出来,砸在路边的梧桐叶上,发出轻响。林夏突然指着树坑里的落叶:“我们把碎陶片埋在这里吧,给蚂蚁当房子。”
阳台被收拾出块空地,旧书桌搬过来当花架,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上面,像铺了层金纱。小于蹲在地上铺报纸,林夏把营养土倒进陶盆,土粒溅起来,沾在她的围裙上,像撒了把星星。
“你小时候是不是总玩泥巴?”她突然问,指尖捏着颗薰衣草种子,“看你翻土的样子还挺熟练。”
“嗯,”他的手在土里翻搅,声音闷闷的,“我妈以前在阳台种了好多花,我总爱帮她翻土,结果把仙人掌浇死了三盆。”他突然抬头,耳尖泛着红,“她当时没骂我,就说‘男孩子手笨,以后找个手巧的姑娘帮衬着’。”
林夏把薰衣草种子撒进土里,指尖轻轻按了按:“那她肯定没想到,我也手笨,昨天绣薰衣草差点把毛衣戳破。”
“才不笨,”小于突然握住她的手,往土里按了按,“你看,这样种子才会扎根。”他的掌心带着泥土的温度,烫得她指尖发麻。
中午吃饭时,两人的指尖还带着洗不掉的土黄印子。林夏举着筷子,突然指着小于手背上的泥印笑:“像只小老虎的爪子。”
他夹了块排骨往她碗里放:“那你就是小老虎的尾巴,甩来甩去的。”话音刚落,就被她伸手捏住脸颊,沾了点饭粒在鼻尖。
下午阳光斜斜照进阳台时,陶盆已经摆在花架中央,上面插着块小木牌,是林夏用马克笔写的“小熊的花园”。小于突然从储藏室翻出个旧喷壶,壶嘴有点歪,是他小时候给花浇水用的。
“试试这个,”他把喷壶递过来,壶身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小”字,“我妈说这喷壶跟我一样,看着不怎么样,用着还行。”
林夏接过喷壶往土里喷水,水珠落在陶盆的缺口处,像给伤口敷了层水膜。她突然转身,往小于怀里钻:“等薰衣草开花了,我们就把毛衣洗干净,晾在花架旁边,让它也闻闻香味。”
“好啊,”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,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,“再拍张照片,贴在相册里,跟去年环球影视城的照片放一起。”
傍晚收衣服时,林夏看见晾衣绳上挂着两人的衬衫,袖口都沾着点土黄色的印子,像故意绣上去的花纹。小于从背后抱住她,下巴抵在她肩上:“张阿姨刚才又来敲门,说看见我们阳台摆了花盆,问要不要借她的老花镜,帮我们看看种子发没发芽。”
“明天请她来家里喝茶吧,”林夏转身往他怀里缩了缩,“顺便让她看看我们沾泥的手,说我们在学种花。”
远处的路灯亮起来时,两人并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看着陶盆在暮色里轻轻晃。林夏突然想起花市老太太说的话,想起小于妈妈讲的“手笨要找手巧的姑娘”,突然觉得,所谓的般配,从来都不是完美对完美,而是像这缺了口的陶盆和歪了嘴的喷壶,各带着点小瑕疵,却能凑成最舒服的模样。
“明天要不要再去买包薄荷种子?”林夏的声音混着晚风,“我想泡茶喝。”
小于的手在她掌心轻轻画圈,像在丈量土壤的温度:“好啊,再买个小陶盆,就放在窗台上,让它跟薰衣草做邻居。”
月光漫过花架的栏杆,落在陶盆里的新土上。林夏突然觉得,那些藏在泥土里的期待,那些没说出口的承诺,都像这刚种下的种子似的,在夜色里悄悄扎根,带着点潮湿的甜,和永远不会冷的期盼。而那个歪嘴的喷壶,正蹲在陶盆旁边,等着明天,继续浇灌新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