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白幔帐在袅袅青烟中若隐若现,乳白轻雾似笼着层薄纱。
将案上供奉的张诚等人灵位衬得愈发肃穆。
吴怀瑾跪坐在蒲团上。
身着素色常服,指尖捻着串油润的菩提子,诵经声平缓如春日溪流。
廊下候着的小太监正偷偷对宫女比划。
说九殿下这三日跪得膝头都泛了红。
却连声闷哼都没有。
比寺里苦修的和尚还多几分执拗的虔诚。
云袖端着参茶进来时,见他额角沁着薄汗,忙用温热的丝帕轻轻拭去。
“殿下,祈福是心意,也得顾着自个儿身子。您瞧这膝盖……”
她小心地替他整理了下裤腿。
果然见膝头在蒲团的粗糙面料上磨出了浅淡的红痕。
忍不住轻声劝道。
“奴…奴婢已让人在蒲团下多垫了层软绒,您下次跪的时候可得记着些,莫要这般跟自个儿较劲。”
吴怀瑾睁开眼。
眼底带着诵经后的“澄澈”。
接过参茶抿了一口。
温声道。
“云袖姐姐说的是。只是张太医他们死得冤,我多跪会儿,心里也能踏实些。”
话落时。
指尖的菩提子悄然转了半圈。
魂契传来极轻的颤意。
是戌影的消息。
「王钰昨夜于城南‘醉春楼’密会一身着太子府侍卫服之人,腰间佩双鱼鳞纹玉佩,桌上摊漕运路线图,言及‘三日后三更’。侍卫离时携一锦盒。」
戌影的情报依旧精准如猎犬。
细节分明。
他放下茶盏。
对云袖柔声道。
“姐姐先出去吧,我再念最后一段《往生咒》,莫让人来扰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云袖轻声应下。
端起空了的茶盏。
步履无声地退了出去。
细心地为他掩好殿门。
待殿门合拢。
吴怀瑾眼底的澄澈瞬间碎成冰碴。
太子府的人?
看来姜贵妃不仅想栽赃太子。
还想借漕运私盐的浑水,把太子彻底拉下水。
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
而王钰这蠢货。
竟把密谈地点选在人多眼杂的青楼。
简直是把把柄亲手递到他手上。
正思忖着。
灵犀符又微微发烫。
是乌园。
她已彻底化去剜心针的药力,此刻正蜷在醉春楼对面的飞檐阴影里。
像一只融入夜色的猫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
神识透过灵犀符传来清晰画面。
王钰搂着歌姬饮酒。
桌下将一锦盒塞给侍卫,侍卫接过便从后门溜走。
腰间“玄武令”在月光下闪过。
正是太子府亲卫的信物。
「叮!触发支线任务:截获王钰与太子府勾结的实证(需取得锦盒内物件,并交由裕亲王呈递御前)。奖励:功德+120」
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准时,吴怀瑾嘴角勾起抹淡弧。
锦盒里定是私盐账册或信物,交给裕亲王这老狐狸。
他定会如获至宝,既能扳倒姜贵妃的爪牙,又能让太子惹上一身腥。
他只需在一旁静看两虎相争。
最后坐收渔利。
他刚欲起身去密室。
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方才那小太监声音带着惊慌。
“殿下!裕亲王来了!说有要事求见,人已在殿外候着了!”
吴怀瑾眼底精光一闪而逝。
老狐狸倒是来得巧,怕是也嗅到了王钰那边的动静。
想拉他当“证人”或借他的手做文章,他迅速调整神色。
重新跪直身体,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诵经后的疲惫与沙哑。
“请皇叔祖进来吧。”
裕亲王身着藏青蟒袍,脚步沉缓却带着压迫感。
踏入偏殿时,被浓郁的檀香呛得轻咳两声。
他扫了眼案上灵位。
目光又落在吴怀瑾泛红的膝盖上,眼底掠过一丝赞许与算计。
“怀瑾,你这孩子,真是太实诚了。”
话锋陡然一转,语气沉了下来。
“老夫今日来,是为了王钰那小子。他借着漕运的便利,与某些人私相授受,怕是正在谋划什么不轨之事,老夫想请你搭把手,查一查他们交易的物件。”
吴怀瑾故作惊讶地抬头,眼底还浮着层刚从诵经中抽离的茫然。
“皇叔祖说的是真的?王钰他……他竟敢如此?”
“老夫的人已盯了他几日!”
裕亲王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图。
上面是王钰与那侍卫模糊的身影。
“只是尚未拿到实证。你在宫里,有些……旁人不及的便利。”
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吴怀瑾。
“若能查到他们交易的物件,老夫便可在皇上面前揭穿这桩阴谋,肃清朝纲!”
吴怀瑾垂下眼,指尖在菩提子上反复捻着。
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。
半晌,他抬起头,脸上露出“大义凛然”的神色,声音虽轻却坚定。
“皇叔祖放心,我虽身子弱,却也知君臣大义,容不得此等蠹虫祸国。我……我定会想办法查清此事,一有消息,立刻派人告知您。”
裕亲王大喜过望,拍了拍他的肩膀(刻意避开了他“虚弱”的身体)。
“好!好!怀瑾你果然是个明事理、顾大局的好孩子!有你相助,此事必成!”
说罢,便急匆匆地走了。
待裕亲王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。
吴怀瑾走到窗边,望着他远去的方向。
眼底满是冰冷的嘲弄,老狐狸想利用他这颗“仁孝”棋子。
他何尝不是在借老狐狸的手,搅动这潭浑水?
等拿到锦盒里的实证。
他便让乌园先把东西送到裕亲王府。
再借系统任务的由头,在皇帝面前“无意间”提一句“听闻皇叔祖在查漕运的事”。
让老狐狸替他打头阵。
自己则隐于幕后,坐收功德与渔利。
他指尖轻轻划过灵犀符,对乌园传去指令。
“今夜三更,截住那侍卫,取锦盒,送到裕亲王府后门的老槐树底。记住,像猫抓老鼠似的,别弄出动静,也别留痕迹。”
“是!主人!奴定像影子似的跟着他,绝不让他察觉半分!”
乌园的回应带着压抑的激动与决绝。
她已在飞檐上调整好姿态,如同蓄势待发的猎猫。
夜色渐深,清晏殿的烛火依旧亮着。
吴怀瑾坐在案前。
指尖捏着本《孝经》。
目光却透过书页,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,神念正顺着灵犀符,跟着乌园的气息移动。
子时三更,乌园动了。
她如一道真正的幽影,悄无声息地跟在那名得了锦盒、正暗自得意的侍卫身后。
穿过两条僻静小巷。
在一个拐角处,侍卫似乎察觉到什么,猛地回头,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子,就在他松懈的刹那。
乌园自他头顶的阴影中倒挂而下,一手捂住其口鼻,另一手精准地切在其颈后,侍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,便软软倒地。
乌园迅速搜出他怀中的锦盒。
打开瞥了一眼。
里面正是一本账册和几封书信。
她毫不犹豫,将其塞入怀中,又将昏迷的侍卫拖到垃圾堆旁掩盖好。
整个过程干净利落。
如狸猫衔鱼,未惊起半分尘埃。
当乌园将账册放在裕亲王府后门的老槐树底下。
并用碎石做好标记时,吴怀瑾正对着系统光幕冷笑。
「支线任务完成」的提示音刚落。
裕亲王派来的心腹小吏就匆匆赶到清晏殿偏殿窗外。
低声禀报,“殿下,王爷已拿到东西,说明日一早便入宫面圣!”
偏殿的檀香终于燃尽,最后一缕青烟从窗棂飘出。
融入沉沉夜色,吴怀瑾走到灵位前。
看着那几个写着张诚等人名字的木牌。
指尖轻轻一弹,最前面那块木牌“嗒”地一声倒在案上。
“你们的死,总算还有些用处。”
他低声自语。
眼底没有半分悲悯,只有冰锥般的算计。
宫道上的气死风灯忽明忽暗,照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摇曳。
明日朝堂之上,定会掀起一场新的风波。
而他这颗看似无害的“仁孝”棋子。
将在这场风波中,再次悄然攫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。
乌园此刻正藏在宫墙最深的阴影里。
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账册封皮的粗糙触感。
她抬头望着清晏殿那盏为她而亮的烛火(她如此认为)。
眼底满是孺慕与崇敬。
戌影大人是主人麾下最勇猛的獒犬。
而她,愿做主人手下最灵巧的猫。
无需撕咬,只需在暗处悄无声息地。
为主人叼回他想要的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