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晏殿内,烛火通明,却驱不散那股潜藏在殿宇深处的寒意。
云袖傍晚时分端来的那碟南海珍珠,就搁在案头醒目的位置,拢共五颗,在跳跃的烛火下泛着柔润莹泽的光,看似无害。
他随手拈起一颗,在指间缓缓滚动,指尖传来玉石般的温凉触感。
白日里,他已让酉影隔着“洞观羽”细细“看”过。珍珠本身是上好的贡品,圆润饱满,光泽动人,无可挑剔。
他起身,缓步踱到窗边,负手而立。窗外夜色浓稠如墨,远处姜贵妃所居的长春宫轮廓在迷蒙的夜雾里显得臃肿而沉默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
姜贵妃虽已失了权柄,如同被拔了牙的毒蛇,但蛇芯子未必就彻底冷了。这批异常的珍珠,会是她与宫外势力联系的隐秘渠道么?
还是……这深宫之中,另有一股更隐蔽、更危险的潜流,在借着这批贡品运作?
戌影那边尚无新的消息传回。
调查智妃宫中女史与尚寝局的往来,需要时间和耐心。乌圆倒是传回了只言片语,说尚寝局那姓周的女史,前几夜曾独自一人,悄悄去过一次皇宫北边的废苑。
北边废苑……吴怀瑾眼神微动。
那地方靠近冷宫,荒草及腰,夜枭啼哭,平日里等闲无人愿往,是个进行隐秘勾当的好去处。
他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那几颗看似无辜的珍珠上。
恰在此时,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,珠光也跟着一闪,那瞬间的反光,竟像是暗处窥伺着的、冰冷无情的眼。
不能等。夜长梦多。
他需要让这些珠子,按照宫廷的正常流程,“顺理成章”地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,然后,静观其变,看看究竟会引出什么牛鬼蛇神。
“云袖。”他朝外间沉声唤了一句。
门帘轻响,云袖端着烛台走了进来,暖黄的光晕笼着她沉静秀丽的脸庞。
“殿下有何吩咐?”她轻声问道,目光恭顺。
“将这些珠子收了吧,”
吴怀瑾语气平淡,听不出丝毫情绪,指了指案上的珍珠,
“明日一早,你去尚寝局一趟,问问这批南海珍珠最终的分配情况。
若尚有余裕,便再讨要几颗品相好的过来,就说本王瞧着这珠子光泽喜人,想多攒些,日后做个扇坠或是点缀冠饰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
云袖毫无疑心,柔顺应下。
她上前几步,小心翼翼地将那五颗珍珠一颗颗拾起,动作轻柔舒缓,生怕有丝毫磕碰,然后放入一个早已备好的、内里铺了软绒的锦囊中。
就在她系紧锦囊口,转身欲退下的刹那——
酉影用一丝精纯的灵力裹挟着那极细微、几近无形的“镜像粉”,借着袍袖的遮掩与转身时带起的微风,
悄无声息地飘洒而出,精准无比地覆盖在那锦囊表面,粉末瞬间便融入织物细腻的纹理之中,再无丝毫痕迹可寻。
“镜像粉”,已悄然附上。
接下来,便是等待。
等待鱼儿游动,等待暗影浮现。
云袖浑然未觉,依旧捧着那盛放了珍珠与秘密的锦囊,躬身退了出去。
殿内重归寂静,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,更添几分幽深。
吴怀瑾坐回案前,缓缓阖上双眼。
通过魂契和洞观羽连着酉影的神识沉入一片幽暗,唯有五个极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光点,在他感知的边缘隐隐闪烁,如同夜幕中遥远的星辰。
那是被“镜像粉”标记的五颗珍珠。
饵,已交予最灵巧的“鸡”去投放。
接下来,便是等待。
等待鱼儿游动,等待暗影浮现。
他倒要看看,这深宫暗流之中,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,又会是哪一条,最先来咬这致命的钩。
是姜贵妃不甘失败的反扑?
是二皇子暗中筹谋的又一手段?
是智妃隔岸观火下的悄然落子?
还是……那藏在更深暗处,连蚀脉掌都只是其爪牙的、未知而庞大的阴影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