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朝的钟声还在殿梁间沉闷回荡,百官们已如惊弓之鸟,沿着汉白玉台阶潮水般退去。
无人高声交谈,只余官靴踏过石阶的细碎声响,和彼此交换眼神时那心照不宣的惊悸。
太子吴怀仁走在最前,绛紫蟠龙袍的背影挺得笔直,刻意维持着储君的威仪。
然而,那微微扬起的下颌,以及袖中不自觉攥紧的拳头,都泄露出他此刻激荡的心绪。
并非全然的得意,反倒掺杂着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狠戾与后怕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所谓“勾结边将”的致命一击,其中几分是真凭实据,几分是捕风捉影,又有几分……
是昨夜那个不请自来、如同暗夜幽魅般的七皇妹,在他耳边低语时,亲手递上的“刀”。
昨晚,烛影摇红,映着七公主吴怀冬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。
她并未穿那身标志性的暗红长裙,反而是一袭玄黑,更衬得肌肤胜雪,眸如深潭。
“太子哥哥,”
她的声音柔媚似水,
“您真以为,二哥只是贪图那点漕运银子,或是克扣些抚恤么?”
她指尖把玩着一枚看似普通的北疆特产狼牙符,
“他联络的,可是当年随姜老将军出生入死、如今驻守鹰嘴关的副将……鹰嘴关后面,是什么地方,太子哥哥应该比妹妹更清楚吧?”
她轻轻放下狼牙符,又似无意般提起:
“妹妹还听说,二哥府上前些日子,秘密请了一位善于模仿笔迹的西席先生呢……唉,也不知是想临摹哪位大家的帖子。”
话语如美杜莎吐信,点到即止,却足以在太子多疑的心中,种下名为“兵变”与“构陷”的恐惧种子。
她不需要提供确凿证据,她只需要引导太子自己去“发现”,去“相信”。
此刻,太子回头,看了一眼被两名侍卫“护送”着、步履蹒跚的二皇子吴怀义,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狠绝取代。
无论老七的话有几分真,这都是一举扳倒老二的绝佳机会!
而另一边,失魂落魄的二皇子吴怀义,在被带回府邸、大门轰然关闭的刹那。
脸上那绝望悲愤的神情渐渐褪去,转化为一种扭曲的怨毒。
他也并非全然无辜。
昨夜,同样有一位“好心人”,借着送时新点心的由头,给他递了张匿名的纸条。
上面只有寥寥几语,却触目惊心:“东宫已备鸩酒,诬君通敌,旦夕将至。”
这没头没尾的警告,与他安插在东宫的眼线传来的消息相互印证,让他瞬间如坠冰窟!
他本就因母亲失势而惶惶不可终日,这纸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消息来源是否可靠,恐惧和自保的本能已让他决定先下手为强。
连夜销毁了大量可能被曲解的往来信件,并紧急联络北疆的旧部,试图统一口径。
他哪里知道,那张要命的纸条,正是出自他那位“好七妹”吴怀冬之手。
她精准地拿捏住了他惊弓之鸟的心态,轻轻一推,便让他自己跳进了火坑。
吴怀瑾回到清晏殿时,天色依旧阴沉。他褪下沾染了朝堂寒气的常服,由云袖伺候着换上轻软的居家长袍。
“殿下,今日朝上……可是出了大事?”
云袖一边为他系着衣带,一边轻声问道,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。
连她这样深处内宫的侍女,都感受到了那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“无妨,”
吴怀瑾语气平和,甚至对她露出一丝宽慰的浅笑,
“不过是兄长们有些争执,父皇自有圣断。”
戌影冰冷而清晰的声音立刻传来:
「主人,已查明。昨夜子时前后,七公主身边那名擅用迷香的贴身侍女,分别潜入东宫后门与二皇子府侧院。太子与二皇子昨夜至今晨,均有异常调动人手、销毁文书之举。」
果然是她。
吴怀瑾眼底掠过一丝了然。
这只潜伏在暗处的魅魔,终于不再满足于隔岸观火,而是亲自下场,巧妙地拨动了两位兄长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。
她利用太子的贪权多疑,利用二皇子的恐惧自保,轻轻巧巧,便将一场可能的政争,推向了不死不休的悬崖边缘。
她想要的,绝不仅仅是看一场兄弟阋墙的好戏。
劳妃的死,坤宁宫……她是要借这场混乱,将水彻底搅浑,才好浑水摸鱼,达成她真正的目的。
“乌圆,”
他通过灵犀符联系另一处阴影,
“七公主府外,再加双倍人手,我要知道她每一个细微的举动,接触的每一个人。”
“是!主人!”
乌圆的回应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,颈间的“牵机铃”似乎都随之发出无声的颤鸣。
就在太子党羽弹冠相庆,忙着罗织罪名,扩大战果,试图将二皇子派系连根拔起之时——
几份匿名的、却证据详实得令人咋舌的奏折,绕过所有常规渠道,通过裕亲王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之手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皇帝吴天的御案之上。
奏折之内,条分缕析,直指太子门下几位核心官员:
吏部侍郎结党营私,卖官鬻爵,其府邸奢华堪比亲王府;
户部郎中借漕运之便,贪墨巨额银钱,账目做得天衣无缝,却抵不住旁证如山;
更有一份东宫侍卫副统领与幽州守将私下往来、收受巨额贿赂的密信抄本,时间、地点、金额,一清二楚!
这些证据,如同手术刀般精准,剥开了太子一系光鲜的外衣,露出了内里早已腐烂的真相。
皇帝吴天看着这些奏折,却面无表情。
“好!真是朕的好太子!好一个国之储君!”
风向骤变!
原本气势如虹的太子党羽,顷刻间人仰马翻。
涉案官员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停职查办,投入诏狱。
东宫侍卫统领、副统领被当场撤换,由皇帝亲军接管东宫防务。
太子吴怀仁虽未像二皇子一样被明令禁足,但也收到了措辞极其严厉的申饬圣旨,责令其在东宫“深刻反省,无诏不得离宫”!
一场由太子率先发起的、看似必胜的凌厉攻势,竟在短短一日之内,以太子一系遭受重创,与二皇子两败俱伤而惨淡收场!
清晏殿内,烛火温馨。
吴怀瑾慢慢品着云香沏好的热茶,听着云袖带着后怕与庆幸的低声禀报。
「叮!间接促使朝堂贪腐势力受挫,维护朝纲,符合‘善行’标准。奖励:功德+180。」
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准时。
吴怀瑾放下茶盏,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过。
七公主想搅浑水?
他偏要将这水下的泥沙,照得清清楚楚。
下一步,该去探探那头主动挑衅的魅魔,到底藏着怎样的尾巴了。
至于七公主那危险的邀约,以及珍珠背后更深的谜团……他抬眼望向西北冷宫的方向,眼神深邃。
「魔鬼的礼物,岂是那么容易收下的?」
「不过……这场游戏,倒是越来越有趣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