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晏殿密室重归寂静,吴怀瑾的神识主要锚定在戌影与乌圆身上。
对于尚食局的春桃,他仅能通过早年随手赐下的那枚普通暖玉,模糊感知其方位与生命气息的平稳。
此刻的春桃,正走在通往尚食局库房的宫道上,手里捧着一个空食盒。
她依旧是那个安插在尚食局的普通眼线,身份低微,日常接触的不过是食材份例、各宫用度增减之类的琐碎信息。
她今日前来,是例行公事。
前几日领取德妃份例时,她偶然听得两位掌膳太监嘀咕,说新入库的南海珍珠,“数目似乎有些含糊”,封装蜜蜡的气味也与往年略异。
她寻了个由头,说是九殿下需用些珍珠粉宁神,前来核对数目与成色。
库房内光线晦暗,气味陈杂。管理库房的老太监靠在门边打着瞌睡。
春桃走到那口标着“南海珠贡”的紫檀木箱前,依规程检查封条、开锁。箱盖开启,珠光微闪。
她仔细清点,数目与账册无误,成色也属上乘。
她心下稍松,正准备合上箱盖,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箱内衬垫的明黄绸缎。
似乎有一角颜色略深?她伸手摸了摸,触感并无异常,只当是光线缘故。
然而,就在她指尖拂过几颗珍珠时,一种极其微弱的滞涩感传来。不似珍珠天然的温润,倒像是表面附着了什么极细的东西。
“是养护的粉霜么?可这手感……”
她心生疑窦,却不敢妄动。贡品若有损毁,她担待不起。正犹豫间,库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。
一个穿着杂役服饰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,逆着光,面容模糊。
“张公公可在?采买司让来核对上月肉桂的出入库。”声音低沉沙哑。
老太监被惊醒,嘟囔着去里间翻找账册。
那人就站在门口,身形看似放松,目光却冷冽地扫过库房,最终在春桃和珍珠箱上停顿了一瞬。
春桃心头一紧,垂下眼,福身道:“奴婢清晏殿的,已核对完珍珠数目,这便告退。”
她捧着食盒,低眉顺目地从那人身侧快步走过,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烙在背上,直到走出很远才消失。
“那人……不像普通杂役。他的眼神太冷,手也太稳了。”
一种不安在她心中蔓延。她决定立刻返回,将今日所见所感禀告崔玥璃。
为免横生枝节,她选择了绕道御花园。
夜色渐深,宫灯在风中摇曳,投下幢幢黑影。
就在她穿过一片竹影扶疏的区域时,身后陡然传来一道锐利的破空声!
春桃根本来不及反应,左肩猛地一阵剧痛,仿佛被铁钎刺入!
她痛哼一声,向前踉跄,食盒哐当坠地。
回头望去,只见那个库房门口的“杂役”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数步之外,脸上蒙着黑布,手中并无兵器,刚才那一下,竟是他隔空弹出的一缕指风!
“小丫头,好奇心太重,会短命。”
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。
春桃脸色煞白,心知遇到了高手,转身就想跑,同时张口欲呼——
对方速度更快!
她只觉眼前一花,那蒙面人已欺近身前,一只萦绕着淡淡黑气的手掌,挟着刺骨阴寒,拍向她的心口!
避无可避!春桃眼中闪过一丝绝望,只能拼命侧身,将左肩再度迎上。
“嘭!”
这一掌结结实实印在她左肩旧伤之处!
“咔嚓!”轻微的骨裂声响起。
比之前强烈十倍的阴寒痛楚瞬间爆发,如同无数冰针在经脉中窜动撕扯!
她清晰地感觉到左臂的生机正在被那股歹毒力量迅速侵蚀冻结!
她惨呼出声,鲜血从口中狂喷,整个人被击飞,撞在假山上,又软软滑落。
蚀骨的寒冷和剧痛吞噬着她的意识。蒙面人一步步走来,脚步声在寂静中如同丧钟。
“不能死……消息……要告诉殿下……珍珠……有问题……”
强烈的执念支撑着春桃。
就在蒙面人俯身,准备彻底了结她时,她用尽最后力气,抓起手边一块石头,砸向对方脚面!
这毫无力道的一击自然无效,却让蒙面人动作微顿。
就借着这瞬息的机会,春桃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力气,手脚并用,带着淋漓鲜血,拼命向假山深处黑暗的缝隙里爬去!
蒙面人似乎没料到她如此顽强。
他冷哼一声,正欲追入,远处却隐约传来巡夜侍卫的交谈声。
他身形一顿,阴冷地瞥了一眼春桃消失的角落,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。
他笃信,中了蚀脉掌的人,绝无生还可能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春桃拖着几乎麻木的左半身,凭借熟悉宫道和顽强意志,终于爬回清晏殿外的宫道时,她已成了一个血人。
视线模糊,只有前方殿宇的轮廓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。
她伸出手,朝着那光亮,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爬行……
与此同时,密室中的吴怀瑾眉心微动。那枚普通暖玉正传来一阵阵异常微弱、且急速流失生机的波动!
他倏然睁眼,身形已如轻烟般掠至密室门口。
也正在此时,外间清晰地传来了云袖充满惊骇的轻呼:
“啊……”
殿门缝隙透出的光,映照出廊下石阶上,那道匍匐在地、气息奄奄、在身后拖出长长血痕的纤细身影。
她的拼死回归,将一个潜藏的危险信号,带到了吴怀瑾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