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尚未褪尽,皇城却已提前苏醒。
沉重的甲胄碰撞声与急促的脚步声取代了往日的宁静,一队队披坚执锐的侍卫面无表情地穿梭于宫道,将冷宫区域围得水泄不通,肃杀之气弥漫开来,连晨起的鸟雀都噤了声。
清晏殿内,烛火燃了一夜,此刻显得有些黯淡。
云袖和云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,显然一夜未眠,但依旧强打精神,伺候吴怀瑾起身。
“殿下,昨夜可真是吓人了,”
云香一边为他系着衣带,一边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,
“听说冷宫那边出了好大的事,连体妃娘娘都惊动了呢。”
吴怀瑾任由她动作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怠与一丝后怕的苍白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多问,仿佛对外界的天翻地覆并不十分关心,只沉浸在自己的“惊悸”之中。
云袖端来温水给他净面,动作轻柔,目光里满是担忧:
“殿下脸色还是不好,定是昨夜没睡安稳。早膳奴婢让人熬了安神的莲子羹,您多用些。”
他接过温热的布巾,指尖与云袖的轻轻碰触,感受到她细微的瑟缩与随即强装的镇定。
他抬起眼,对她露出一抹虚弱而依赖的笑意:
“有劳姐姐费心。”
云袖脸颊微红,垂下眼睫,手下动作却更加轻柔细致。
早膳刚过,崔嬷嬷便脚步匆匆地来了,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。
她屏退了云袖云香,压低声音对吴怀瑾道:
“我的小殿下,昨夜可是出了塌天的大事!七公主在冷宫行巫蛊厌胜之术,试图诅咒……诅咒陛下和皇后娘娘!引来了天大的不祥!幸好陛下洪福齐天,体妃娘娘及时出手,才没酿成大祸!”
吴怀瑾适时地露出震惊与恐惧交织的神情,声音微颤:
“七……七皇姐她……她怎会……”
崔嬷嬷叹了口气,语气带着唏嘘与警示:
“具体的老奴也不清楚,只听说是证据确凿。七公主已被陛下下旨,即刻打入掖庭狱,听候发落!长春宫上下所有宫人,一律杖毙!连带着尚寝局、内务府好些牵扯进去的管事,都掉了脑袋!”
她顿了顿,意味深长地看着吴怀瑾:
“陛下震怒,连下三道严旨,彻查宫中所有厌胜巫蛊之事。殿下,这风口浪尖上,您可千万要谨言慎行,安安分分地在清晏殿静养,莫要沾染任何是非。”
吴怀瑾乖巧地点头,脸上血色褪尽,仿佛被这残酷的处置吓到了:
“怀瑾明白,定不会给母妃和嬷嬷添乱。”
崔嬷嬷见他这般模样,心下稍安,又叮嘱了几句,这才匆匆离去,她还要去德妃宫中商议事宜。
消息很快通过各种渠道,更详细地传入吴怀瑾耳中。
戌影回报,冷宫荒井已被皇帝亲卫以阵法重重封印,那一片区域彻底成为禁地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
七公主吴怀冬被打入掖庭狱最深处,据说已不成人形,但皇帝似乎并未立刻处死她,似还有盘问。
乌圆则探听到,体妃娘娘在镇压那邪祟之力后,曾亲自去冷宫荒井处查看过,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离去时,周身寒意更重。
那两枚出现裂痕的晦影石碎片,下落不明。是被体妃取走了?
还是被皇帝秘密收藏?
亦或是……流落到了其他地方?
那口被封印的荒井,真的能永远困住井底那渴望降临的“千瞳魔神”吗?
七公主虽然失败,但她打开的这条通往“域外”的缝隙,以及她留下的关于“晦影石”和召唤仪式的知识,难道就此断绝了吗?
“殿下,药熬好了。”云袖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走了进来,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吴怀瑾收回目光,看向她。
经过昨夜那场“共患难”,云袖看他眼神中,那份恭谨之下,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、更加亲近的牵挂。
他接过药碗,指尖再次“不经意”地擦过她的手指。
云袖的手微微一颤,却没有立刻缩回,只是耳根悄悄染上绯色。
“烫吗?”
她轻声问,目光落在药碗上,不敢与他对视。
吴怀瑾吹了吹热气,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汁,然后抬起眼,看着她微笑:
“姐姐吹过的,就不烫了。”
云袖的脸“唰”地一下全红了,连脖颈都漫上一层粉色。她慌乱地低下头,手指绞着衣角,声音细若蚊蚋:“殿下……莫要取笑奴婢……”
吴怀瑾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,将药汁一饮而尽。
温水煮蛙,需要耐心。
羽毛需得一点点濡湿,直至彻底浸润,再也无法挣脱。
他将空碗递还给云袖,指尖在她接过时,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掌心。
云袖如同被烫到一般,猛地缩回手,碗差点摔落,她手忙脚乱地接住,连行礼都忘了,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,背影仓皇。
吴怀瑾看着她消失的方向,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渐渐敛去,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