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夜,直到天明时分才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细雨。
清晏殿内,吴怀瑾起身时,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,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。
云袖伺候他梳洗时,动作愈发轻柔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“殿下,可是昨夜未曾安枕?”
她忍不住低声询问,眼中盛满了担忧。
吴怀瑾微微摇头,没有回答。
他的心神,大半都系在内殿那个刚刚苏醒、可能握有至关重要情报的 “猫” 身上。
用过早膳,他并未如常去书房,而是直接走向内殿。
内殿的药味似乎淡了些,但那股属于伤病的虚弱气息依旧浓重。
乌圆被戌影扶着,半靠在软枕上,身上盖着薄被,整个人瘦得脱了形,脸颊凹陷,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大而空洞。
她的头发被简单梳理过,却依旧枯槁无光,像被霜打过的野草。
看到吴怀瑾进来,她挣扎着想下床行礼,却被戌影轻轻按住。
“主人……”
她的声音嘶哑干涩,如同破旧的风箱,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。
吴怀瑾走到榻边,垂眸看着她。
他没有立刻询问,只是对戌影示意了一下。
戌影会意,默默退开几步,如同最沉默的影子,守在能随时应对任何变故的距离。
“感觉如何?”
吴怀瑾开口,声音出乎意料的平和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。
乌圆似乎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,愣了一瞬,随即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,她低下头,声音带着哽咽:
“奴…… 奴无用…… 累及主人……”
“活着回来,便是大功。”
吴怀瑾打断她,语气依旧平稳,
“细枝末节,不必再提。养好身子,才是正理。”
他的宽宥,如同暖流,瞬间冲垮了乌圆心中紧绷的防线。
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,她死死咬住下唇,不让自己哭出声,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吴怀瑾静静地看着她,没有催促,也没有安抚。
直到她的情绪稍稍平复,他才缓缓问道:
“那幅画…… 还有祭坛,你可还记得更清楚些?”
提到这个,乌圆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,眼中恐惧再现,但这一次,她没有退缩,而是用力攥紧了拳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借助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。
“记得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气,断断续续地开始描述,声音依旧颤抖,却努力保持着条理,
“那画…… 挂在祭坛正上方…… 看不清脸…… 但那双眼睛…… 是活的…… 真的…… 它们在动…… 在看着下面……”
她的呼吸急促起来,仿佛再次被那恐怖的视线锁定,
“祭坛是…… 黑色的石头…… 冰凉…… 上面刻满了…… 扭曲的符文…… 像蛇…… 在爬…… 中间…… 有个凹槽…… 旁边…… 放着几个…… 铜碗…… 里面…… 是干涸的…… 发黑的血……”
她顿了顿,脸上露出极度厌恶和恐惧的神色,
“奴…… 奴被抓住时…… 好像…… 好像看到…… 他们…… 往凹槽里…… 放了一小块…… 像是…… 骨头的东西…… 然后…… 那画上的眼睛…… 就…… 就更亮了……”
骨头?
皇室血脉的引子?
吴怀瑾眼神骤寒。
“还有呢?”
他追问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无形的压力,
“关于那个‘更大的仪式’,你还知道什么?时间?地点?需要什么?”
乌圆努力回忆着,眉头紧紧锁起,额角渗出冷汗:
“时间…… 他们…… 他们好像很急…… 提到过……‘月晦之夜’……‘子时三刻’…… 地点…… 肯定…… 肯定在铺子下面的密室…… 需要…… 需要‘钥匙’…… 和……‘祭品’……”
那不就是三天后?!
“钥匙是什么?”
吴怀瑾立刻抓住关键。
乌圆茫然地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痛苦之色:
“奴…… 奴没听清…… 好像…… 是什么……‘血脉之引’…… 还是……‘信物’…… 奴…… 奴记不清了……”
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,为自己的 “无用” 而感到绝望。
“血脉之引?信物?”
他看着乌圆痛苦自责的模样,知道再逼问下去,恐怕会适得其反,甚至可能让她刚刚稳定些许的神魂再次受损。
“好了,”
他出声制止了她的自残,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,
“这些信息,很重要。你做得很好,乌圆。”
他的肯定,再次起到了安抚作用。
乌圆停下动作,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看着他,像是寻求确认的幼兽。
吴怀瑾伸出手,并非抚摸,而是极轻地拍了拍她紧攥着的、骨节发白的手背,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、近乎安抚的意味。
“好好休息,尽快好起来。”
他说道,随即对戌影吩咐,
“用最好的药,务必让她尽快恢复。”
“是,主人。”
戌影沉声应道。
吴怀瑾不再多言,转身离开了内殿。
走出房门的那一刻,他脸上那丝温和瞬间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。
三天后,月晦之子时,胡记香料铺地下密室…… 沙蝎宗的仪式即将举行!
而他们,需要 “钥匙” 和 “祭品”!
时间,突然变得紧迫起来。
“云香,”
他淡淡开口,
“去把招娣带过来,就说…… 本王这里有了新做的糖渍梅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