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渐沉,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,清晏殿内早早燃起了烛火。
烛光摇曳,将殿内奢华的陈设拉出长长的、扭曲的影子,映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。
吴怀瑾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,身上随意搭着一条墨色银线滚边的薄毯。
他并未看书,也未假寐,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彻底暗沉下来的天色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毯角柔软的绒毛。
云袖跪坐在榻前的蒲团上,正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双足浸入盛着药汤的银盆中。
少女挽起袖口,露出一截凝霜赛雪的皓腕,指尖力道适中地按压着他足底的穴位。
药汤蒸腾起带着苦香的白雾,氤氲了她低垂的眉眼。
“殿下,”
云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,
“水温可还合适?”
吴怀瑾恍若未闻,目光依旧胶着在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。
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赵招娣那稚嫩却惊心动魄的“鼠语”——被金光锁住的大房子,沙蝎宗进不去的焦急,还有那描述诡异的“钥匙”。
龙气封印……他心底冷笑。
沙蝎宗既然筹谋已久,绝不会因一道封印就轻易放弃。
他们必定在寻找其他途径,或者……在等待某个时机。
那“钥匙”……时冷时热,宛如活物……它真的只是一块石头吗?
还是某种……更具活性的东西?
甚至,它是否需要特定的条件,比如月晦之夜的阴气,才能被引出,或者显现?
无数念头如同黑暗中交织的蛛网,纷乱而危险。
云袖见他久不回应,也不敢再多问,只是更加专注地伺候着。
她用柔软的棉巾吸去他足上的水珠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瓷器,然后取过一旁暖好的软缎袜,为他仔细套上。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轻微、几乎被药汤余温蒸腾声掩盖的窸窣声,自暖阁方向隐约传来。
那声音细碎而急促,不像寻常老鼠跑动,倒像是……好几只小东西在激烈地“讨论”着什么。
吴怀瑾捻着毯角的指尖蓦然一顿。
他缓缓转过头,目光投向暖阁的方向,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幽光。
“云袖,”
他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微哑,
“去瞧瞧招娣,看她是否安好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
云袖连忙起身,擦净双手,轻步走向暖阁。
片刻后,云袖返回,脸上带着一丝困惑:
“殿下,招娣已经睡下了,呼吸平稳,并无异样。只是……奴婢似乎听到墙角有些细微动静,许是……许是宫里的狸猫又在扑腾?”
吴怀瑾心下明了。
“无妨,”
他摆了摆手,语气恢复平淡,
“许是听错了。下去吧,这里不用伺候了。”
云袖虽有些担忧,却不敢违逆,恭敬应了声,悄声退出了内室,并轻轻合拢了殿门。
内室中只剩下吴怀瑾一人,烛火将他孤寂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拉得很长。
他没有动,依旧维持着倚靠的姿势,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,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,精准地笼罩向暖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