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,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神魂斗争,孔正缓缓抬起头,目光复杂地再次看向场中那个依旧平静、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光辉的少年林晓枫,又缓缓扫过全场那些眼神炽热、充满了期盼与忐忑的村民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将周围残留的那丝温暖烟火气也吸入了肺腑,最终下定了某种艰难却必要的决心。他转身,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回了评委席。
与其他几位神色各异的评委——有仍带惊色的,有陷入深思的,也有面露赞许的——低声而迅速地商议了片刻。期间,可以隐约听到“数据确实过硬”、“信仰形态虽奇但效果卓着”、“民生气象做不得假”、“开创性意义”等词语片段。最终,几位评委,包括那几位原本持保留态度的乡老,都在孔正沉凝的目光和那份无可辩驳的“成绩单”面前,缓缓点了点头。
孔正再次面向众人,步履沉稳地走到台前。他脸上的古板与严厉并未完全消失,那是岁月与职责刻下的印记,一时难以抹去。但细心之人可以发现,他那双原本锐利如鹰、充满了审视意味的眸子深处,多了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、名为“正视”与“反思”的复杂光芒。
“经评委团合议,”孔正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稳与威严,但细听之下,却比之前多了一份沉甸甸的、经过思辨后的重量,“综合考量桃源村在本年度,于经济增幅、信仰凝聚力提升、文化活力展现、民生实质性改善及……其独具特色的‘桃源仙酿’产业模式所带来的综合效益与开创性示范作用等多方面因素。”
他略微停顿,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,最终定格在桃源村众人身上,朗声宣布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:
“现公布,青云镇本年度优秀村落评选结果。”
刹那间,全场鸦雀无声,连风都仿佛停止了吹拂。所有村民,包括空中的土地公,都屏住了呼吸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林晓枫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。
“获得本届评选‘年度进步最快村落’称号的是——”孔正的声音刻意拉长,制造着紧张的氛围,随即,他洪亮地宣布:“桃源村!”
“哗——!!!”
短暂的、如同真空般的寂静之后,是如同积蓄了万年的山洪海啸般的欢呼声、掌声、尖叫声猛然爆发,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,直冲云霄!村民们激动得跳了起来,相互拥抱、捶打着对方的肩膀,李大爷和王奶奶更是紧紧抓住彼此枯瘦的手,喜极而泣,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肆意流淌!王大牛这个憨厚的汉子,也忍不住红了眼眶,用力挥舞着拳头。空中的土地公王富贵,再也按捺不住,显露出一个比之前清晰许多、笼罩着淡淡祥和神光的身影,激动得朝着四方连连拱手作揖,虽然大部分凡人看不见,但他那份源自神魂深处的狂喜与荣耀感,却如同暖流般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然而,这巨大的惊喜还未结束!
孔正抬起手,示意激动的人群稍安勿躁。待到声浪稍稍平息,他继续开口,声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:
“同时,经评委团一致认定,桃源村依托‘桃源仙酿’所形成的新型产业模式,极具开创性与区域示范效应,有效带动了全村经济结构优化、文化氛围活跃、信仰质量提升,并对周边产生了积极的辐射影响。为此,特授予桃源村——‘特色产业创新奖’!”
双奖临门!
而且是含金量极高的两个奖项!“年度进步最快”证明了他们飞跃的速度,而“特色产业创新奖”更是了不得,这在以往注重传统农桑的村落评比中极为罕见,意味着桃源村这条看似“离经叛道”的酿酒之路,其价值与潜力,得到了青云镇官方层面的最高认可与背书!
这一次,连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都仿佛被这巨大的、接踵而至的幸福给噎住了片刻,广场上出现了瞬间的凝滞,随即,是更加疯狂、更加热烈、几乎要掀翻天的庆祝浪潮!彩旗被疯狂挥舞,帽子被抛向空中,笑声、哭声、叫好声交织在一起,整个桃源村彻底变成了欢乐与自豪的海洋!
林晓枫站在激动的人群中央,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因喜悦而涨红的脸庞,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泪光和毫无保留的笑容,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控制不住地阵阵发热,一股热流在胸腔中激荡。几个月来的艰辛探索、无数次失败后的灰心与重整旗鼓、面对质疑时的压力与坚持,在这一刻,全都化为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甘甜。他做到了!他不仅凭借酿酒的手艺保住了父母留下的宅基地,更真正带领着这个生他养他的村子,走出了一条独一无二、充满光明的道路!
王铁柱挤过人群,用力拍打着林晓枫的肩膀,那张被晒成古铜色的憨厚脸上满是激动与毫不掩饰的敬佩:“晓枫兄弟!好样的!太厉害了!俺王大牛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,你是这个!”他竖起了粗糙的大拇指。
酒商赵掌柜也满脸红光地挤了过来,抓住林晓枫的手使劲摇晃:“林先生!恭喜!天大的喜事啊!这下好了,有了这官方认证的招牌,咱们的‘桃源仙酿’想不火都难!后续的合作,我们必须加大力度,对,加大力度!”他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双料奖项大做文章,开拓更广阔的市场了。
就连一直隐在远处树荫下、仿佛与这热闹格格不入的苏小婉,此刻也静静地注视着被众人簇拥着、笑容灿烂的林晓枫。她那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,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,似惊讶,似了然,又似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、微妙的触动,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,悄然转身,消失在人群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