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将用带有清香的灵草编织成的小环、小动物形状的饰物,分发给感兴趣的孩子和目光柔和的大人,那纯真无邪的善意,如同温暖的阳光,悄然融化着因文化差异而筑起的无形冰墙。
林晓枫的酒摊前,同样围了不少被酒香和轻松氛围吸引过来的人。他不仅是讲解,更是邀请来访者亲手参与简单的投料、搅拌工序,体验酿酒最初的神奇。他还变戏法似的拿出青云镇特产的、油亮喷香的腊肉,切成薄如蝉翼的透明肉片,又与之前在秘境中找到的某种鲜美灵菇一起,快速焯烫,做成小巧精致的“下酒菜”,供人品酒时搭配。他的展位没有教条式的灌输,没有非此即彼的说教,只有弥漫在空气里诱人垂涎的酒香美食、亲手参与的乐趣和宾至如归的轻松。人们在此驻足、交谈、品尝、欢笑,于无形中,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种厚重、包容、且充满生命力的文明底蕴。
亡灵巫师的低语与认可
就在这片喧闹、生机与美食香气交织的和谐氛围中,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、笼罩在陈旧灰色斗篷下的身影,如同幽灵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晓枫的摊前。
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掩饰的、源自死亡与寂灭的淡淡气息,所过之处,连旁边花圃中盛放的鲜花,都似乎微微蜷缩了花瓣,色泽黯淡了几分。正是来自幽暗地域、以研究亡灵法术而闻名的默林。
其他展位的人注意到他,大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,或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警惕、厌恶,甚至是一丝恐惧。亡灵法术,在大多数主流文化中,总是与邪恶、亵渎、不祥紧密挂钩。
默林对周遭的反应置若罔闻,他沉默着,那双隐藏在深深兜帽阴影下的目光,缓缓扫过林晓枫摊位上那些散发着浓郁生机与活跃灵气的各色酒液。最终,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角落一坛颜色最深、近乎墨黑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,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奇异宁静、安详气息的酒坛上。那是林晓枫尝试用多种具有安神定魂效用的灵植,结合了杜康的一丝调和、沉淀的神力,特意为那些可能受困于精神躁动、心魔滋扰或灵魂创伤的人,所酿造的试验品——“安魂酒”。
他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、几乎可见青色血管的手指,无声地指向了那坛酒。
林晓枫心中微微一动,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或排斥的神情。他没有多问一句,只是平静地取过一个干净的粗陶杯,小心翼翼地从那坛“安魂酒”中斟了半杯深琥珀色、几乎不反光的粘稠酒液,轻轻推到了默林面前。
默林伸出苍白的手,接过了酒杯。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,长时间地摩挲着温热的陶杯壁,仿佛在感受着那与他自身冰冷体温截然不同的暖意,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内心的挣扎。终于,他缓缓掀起兜帽的一角,露出线条紧绷、毫无血色的下颌与薄唇,将杯中那深色的酒液,一饮而尽。
没有预想中光明与死亡力量碰撞的剧烈反应,也没有丝毫的不适或排斥。相反,他身体周围那原本如同实质般躁动不安、仿佛有无数哀嚎在低语的负能量气息,仿佛被一股温和而极其强大的力量悄然抚平、梳理、安抚,渐渐变得平和、内敛,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。就连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中、通常只闪烁着冰冷灵魂之火的眼眸,也短暂地恢复了一丝如同久病初愈般的、带着茫然与疲惫的清明。
他沉默了许久,许久,仿佛整个喧闹的万华苑都在他周围静止。他是在回味,回味那酒液滑过喉咙后,所带来的、他已经遗忘太久太久的……内心深处的宁静与安详。
终于,他抬起眼,目光穿透兜帽的阴影,看向林晓枫。那目光不再冰冷刺骨,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,有惊异,有感激,或许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羡慕。
他轻轻放下空空如也的陶杯,杯底与木质台面接触,发出轻微的“叩”声。他用沙哑而低沉,仿佛千百年来未曾与活人正常交谈过的声音,轻轻地说道,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沉重的分量:
“你们的文明……很温暖。”
说完,不等林晓枫回应,他迅速重新拉上兜帽,将那丝罕见的情绪波动彻底掩藏,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转过身,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阴影之中,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林晓枫站在原地,目光落在那个空酒杯上,心中波澜起伏。他深深地明白,这简单的六个字,来自一个终日与死亡和寂灭为伴、其力量本质与生机截然相反的亡灵巫师,其背后所蕴含的分量,远比任何华丽的赞美诗都要沉重。这不仅仅是对一杯特殊酒液的认可,更是对他们所代表的、那种包容万物、体察入微、试图温暖每一个灵魂(无论其处于何种状态)的文明态度的最高赞誉,是来自“对立面”的、最珍贵的肯定。
杜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悠悠响起,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欣慰:“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阴阳并非绝对对立,亦可相生相化。连徘徊于生死边缘的亡者,都能从你的酒中感受到纯粹的‘温暖’,小子,你们走的这条人间烟火路,没走错,踏实得很呐。”
远处,圣子阿尔特留斯那边传来的圣歌依旧悠扬空灵,吸引着信众。但在这片由东方茶香、千年酒韵、圆融拳意、纯真灵语与欢声笑语共同交织成的、生动而温暖的文明画卷面前,那单一的圣洁光辉,似乎也不再显得那么独一无二、高不可攀。一种无形的、源于深厚文化底蕴与生命力的自信与从容,正在林晓枫和他的伙伴们心中,如同春雨润物,悄然生根,茁壮发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