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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风吹散了最后一丝饭香,林墨踩着树影往前走,白大褂下摆扫过膝盖时带起轻微的褶皱。苏语跟在他身后半步,手里攥着半瓶没喝完的酸梅汤,塑料瓶在掌心沁出细密的水珠。

“建国叔说下次他请客,可得让他点那道佛跳墙。”苏语踢飞脚边的小石子,石子在柏油路上滚出段细碎的声响,“这半年就没正经吃过几顿热乎饭,今天这锅贴刚上来,我还以为幻听了呢。”

林墨“嗯”了一声,视线落在远处警局大楼的轮廓上。那栋灰色建筑像块浸了水的海绵,沉默地吸着夜色,只有顶层的几扇窗还亮着灯,像悬在半空的独眼。他忽然停住脚步,鼻翼微微动了动。

“怎么了墨哥?”苏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除了昏黄的路灯和成片的树影,没什么异常。

“有点腥气。”林墨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不是血腥味,是……河泥混着腐水的味道。”

他们正走在靠近护城河的便道上,这条河穿城而过,下游连通着污水处理厂,平日里总有股若有若无的怪味。但今晚的风是从北边刮来的,按说不该闻到这么浓的河腥气。

苏语耸了耸鼻子,果然闻到股淡淡的腥甜,像暴雨过后的鱼塘翻了底。她刚要说话,眼角忽然瞥见河面漂着个东西——黑黢黢的一团,随着水波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岸边的石阶。

“那是什么?”她拉了拉林墨的袖子。

林墨的目光沉了下去。那东西看起来像个大号的黑色手提袋,材质像是厚实的帆布,袋口用粗麻绳系着,鼓鼓囊囊的形状在水里起伏。更奇怪的是,手提袋漂浮的位置离岸边不过两米,却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似的,既不被水流冲走,也不往岸边靠,就那么定在原地。

“去看看。”林墨抬脚往河边走,皮鞋踩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,发出湿滑的“咯吱”声。

苏语赶紧跟上,心里莫名发紧。她从警三年,跟着林墨见过不少离奇的现场,但今晚这寂静的河边,漂着个不明不白的手提袋,总让她后颈发毛。

“墨哥,要不要先叫建国叔?”她的声音有点发颤。

林墨没说话,已经走到了最下面一级石阶。河水的腥气更浓了,混杂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,像腐烂的水果泡在水里。他弯腰去够那个手提袋,指尖刚要碰到帆布表面,忽然顿住了。

旁边的柳树下,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模糊的影子。那影子瘦得像根晾衣杆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正幽幽地望着他。是个老太太的鬼魂,眼眶黑洞洞的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声音,只是一个劲地摇头,枯树枝似的手指指着那个手提袋,又指着林墨的手,反复做着“别碰”的手势。

林墨的指尖缩了回来。他见过不少鬼魂,大多是枉死者的执念所化,有的哭嚎,有的沉默,像这样清晰传递出警示的,并不多见。

“怎么了?”苏语看出他神色不对,“袋子有问题?”

“别打开。”林墨的声音带着种异样的凝重,他掏出手机打给李建国,“建国,我们在护城河老桥这边,河面上漂着个可疑的手提袋,你带技术队过来,另外通知消防准备打捞设备。”

挂了电话,他盯着那个漂浮的袋子,眉头拧成个结。苏语注意到他的视线似乎穿过了水面,落在河底的什么地方,眼神里带着探究。

“墨哥,你看到什么了?”她小声问。

“老太太说,袋子里的东西,不该见光。”林墨的声音很轻,像怕被河水听见,“她守在这里三天了,就等着有人发现这个袋子,但又怕人打开。”

苏语打了个寒噤。她知道林墨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,也听他讲过那些依附在物证上的执念,但今晚这情形,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

十几分钟后,警灯的光芒划破夜空,李建国带着技术队和消防队员赶到现场。他踩着石阶走到林墨身边,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河面:“什么情况?袋子里装的什么?”

“还不知道,”林墨摇头,“但最好别直接打开,先捞上来再说。”

李建国没多问,他信林墨的判断。这“铁三角”搭档五年,林墨的直觉从没出过错,那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,总能被他精准捕捉,有时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,苏语知道那是他阴阳眼的功劳,李建国只当是法医的职业敏感。

消防队员很快用打捞网将手提袋兜了上来,袋子比看上去沉得多,网兜提出水面时,浑浊的河水顺着帆布缝隙往下淌,在石阶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技术队的人立刻铺上防水布,将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。

袋子被捆得很紧,粗麻绳在袋口绕了好几圈,打结的地方还沾着些墨绿色的河泥。李建国戴着手套,刚要伸手去解绳子,被林墨拦住了。

“等等。”林墨蹲下身,仔细观察着袋口的绳结,“这结打得很特别,不是常见的十字结,倒像是……渔民系渔网的活结。”

他用镊子轻轻拨开绳结周围的河泥,果然在帆布接缝处发现了几根细小鱼鳞,还沾着点银白色的反光物质,像是鱼鳞上的黏液风干后的痕迹。

“这袋子可能是从上游漂来的,”林墨站起身,“或者,是懂水性的人放下去的。”

李建国点点头,示意技术人员先拍照取证,再用特殊工具解开绳结。苏语举着勘查灯,灯光下,那个黑色的手提袋像只伏在地上的沉默野兽,透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。

绳结被解开的瞬间,一股浓烈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,比刚才在河边闻到的强烈数倍。苏语忍不住后退一步,捂住了鼻子。李建国深吸一口气,示意技术人员慢慢打开袋口。

帆布被拉开一道缝隙,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——不是预想中的尸体或尸块,而是一团团用保鲜膜紧紧包裹的东西,白色的保鲜膜被水泡得有些发胀,隐约能看出不规则的形状。

“这是……”李建国皱起眉。

林墨蹲下身,用镊子夹起一小块从保鲜膜缝隙里掉出来的东西,放在证物袋里。那东西呈灰黑色,质地像是某种纤维,带着股焦糊味。

“不是人体组织。”他很快做出判断,“像是……布料?”

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保鲜膜包裹的东西全部取出来,一共五团,大小不一。他们在旁边铺上新的防水布,逐一剪开保鲜膜。随着保鲜膜被撕开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里面包着的,竟然是些烧焦的衣物碎片,还有几块扭曲变形的金属零件,像是某种电器的残骸。最中间那团保鲜膜里,裹着半块烧焦的身份证,塑料外壳已经熔化变形,但还能看清上面的照片——是个年轻女人,梳着马尾辫,眉眼很清秀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苏语不解,“烧了的东西扔河里?还用这么严实的袋子装着?”

李建国没说话,脸色却沉了下来。他拿起那半块身份证,对着灯光仔细看:“名字模糊了,地址是本市的,照片能复原吗?”

“可以,回去用技术手段处理一下。”技术队的人立刻将身份证收进证物袋。

林墨站起身,目光又投向河面,那个老太太的鬼魂还站在柳树下,只是此刻她的身影淡了许多,脸上似乎露出种解脱的神情,对着林墨微微点头,然后缓缓消散在夜色里。

“建国,”林墨转过身,“这袋子不是要藏东西,是要让人发现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?”李建国看向他。

“绳结是活结,很容易解开;袋子选的是防水帆布,能保证里面的东西不会完全泡烂;漂浮的位置离岸边很近,晚上路过的人很容易发现。”林墨条理清晰地分析,“还有刚才那个……线索,告诉我这袋子是故意放在这里的,目的就是让我们找到。”

苏语明白他说的“线索”指什么,心里暗暗咋舌。这就像是有人精心设计了一场戏,就等着他们这些“观众”恰好路过。

“把所有东西都带回局里化验,”李建国当机立断,“尤其是那些衣物碎片和金属零件,尽快确定是什么材质,属于什么物品。另外,查这半块身份证的主人,全市范围内比对相似照片和地址信息。”

回到警局,法医室的灯亮了一夜。林墨戴着口罩,将那些烧焦的衣物碎片铺在检验台上,苏语在一旁记录数据。这些碎片大多是化纤材质,上面还残留着助燃剂的成分,通过初步检测,是市面上常见的汽油。

“布料里混着这些东西。”林墨用镊子夹起几粒细小的白色颗粒,放在显微镜下,“是石灰,还有少量的水泥粉末。”

“石灰?水泥?”苏语皱眉,“烧衣服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?”

林墨没说话,又拿起那些扭曲的金属零件。最大的一块有巴掌大小,边缘有明显的焊接痕迹,上面还粘着几根细小的铜丝。他仔细辨认着零件的形状,忽然眼神一动。

“这是……电动车电池的外壳碎片。”他肯定地说,“你看这里,有个凹槽,是放置电极的地方,这种型号应该是去年市面上很火的那款‘速跑’电动车专用的电池。”

苏语立刻打开电脑查询:“‘速跑’电动车,去年销量冠军,全市大概有十几万辆。用户信息太多了,不好查。”

“结合身份证上的地址,范围可以缩小。”林墨指着那半块身份证,“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,地址模糊能看清是‘东区’,我们先查东区范围内,二十到二十五岁,和照片相似的失踪人口。”

这时,李建国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份报告:“技术队把身份证复原了,名字叫周婷,二十二岁,住在东区的幸福里小区,三个月前报过失踪,报案人是她母亲。”

“三个月前?”苏语惊讶,“那她母亲为什么现在才报案?”

“不是现在才报,是三个月前报了之后,一直没找到人。”李建国解释,“周婷是个自由职业者,平时喜欢独来独往,失踪前三天还和她母亲通过电话,说要去外地采风,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,手机关机,社交账号停更。她母亲以为她只是闹脾气,过段时间就回来了,直到一个月前才意识到不对劲,报了警,但一直没线索。”

林墨的目光落在检验台上的烧焦碎片上:“如果这些东西是周婷的,那她很可能已经遇害了,而且尸体被焚烧过,这些只是凶手故意留下的‘证据’。”

“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苏语不解,“既然都烧了,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些东西,还特意放在河里让人发现?”

“两种可能,”李建国分析,“要么是挑衅警方,要么是想引导我们往某个方向查。”

“我觉得是后者。”林墨忽然开口,“那些石灰和水泥粉末,不是偶然混进去的。”

他拿起装有粉末的证物袋:“石灰遇水会发热,水泥遇水会凝固,凶手在焚烧衣物时混入这些东西,很可能是在模拟某种场景。”

“什么场景?”李建国追问。

林墨的脑海里闪过刚才那个老太太鬼魂的样子,她站在河边时,脚下的水面似乎有微弱的反光,像是……玻璃?

“可能是建筑工地。”他说出自己的推测,“工地上有大量的石灰和水泥,而且通常会有焚烧建筑垃圾的情况,凶手把这些东西混进去,是想让我们以为周婷是在工地被杀害并焚烧的。”

“那真正的案发现场呢?”苏语问。

“不知道,但肯定不是工地。”林墨摇头,“如果真想隐藏,就不会留下这么多线索;如果真想引导,那真正的关键一定在别处。”

接下来的两天,警方围绕周婷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。她是个插画师,性格内向,没什么朋友,唯一的社交圈就是几个线上绘画社群。失踪前,她正在筹备一个以“城市角落”为主题的画展,经常去一些老旧街区采风。

技术队对那些电动车电池碎片做了进一步检测,发现上面有明显的撞击痕迹,不是自然焚烧造成的,更像是被重物砸过之后才烧毁的。同时,他们在碎片上提取到了一枚模糊的指纹,经过比对,属于一个叫张强的男人。

“张强,三十岁,东区建材市场的老板,有过故意伤害前科。”李建国将资料拍在桌上,“更关键的是,他名下有一辆‘速跑’电动车,和电池型号完全匹配。”

“他和周婷有什么关系?”苏语翻看着资料。

“查了通话记录和社交账号,没发现直接联系。”李建国摇头,“但我们在周婷的画板里发现了一张未完成的素描,画的是建材市场后门的那条小巷,画里有个模糊的男人背影,穿着和张强常穿的那件蓝色工装很像。”

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,张强有嫌疑,案发现场可能和建材市场有关,而那些石灰水泥粉末,恰好能和他的职业联系起来。

“不对。”林墨却摇了头,他看着那张素描,眉头紧锁,“这画的色调不对。”

“色调?”李建国不解。

“周婷的画风偏暖,即使画阴暗的角落,也会留一点光。”林墨指着画中的小巷,“但这张画里,所有的阴影都是死黑的,没有过渡,像是……有人后来添上去的。”

他拿起放大镜,仔细观察画面的边缘,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点极淡的颜料残留,和周婷常用的颜料品牌不同。

“这画被动过手脚。”林墨肯定地说,“有人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张强身上。”

就在这时,林墨的手机响了,是技术队打来的,他们在那些烧焦的衣物碎片里,发现了一根不属于周婷的长发,dNA检测显示,属于一个叫刘梅的女人。

“刘梅,二十五岁,张强的前女友,三个月前也失踪了。”李建国很快查到了信息,“两人因为分手闹得很凶,刘梅还去建材市场闹过几次。”

新的线索出现,让原本清晰的案情又变得扑朔迷离。刘梅的失踪和周婷有没有关系?张强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?

林墨忽然想起那个老太太的鬼魂,她为什么要守在河边?为什么要提醒他别打开袋子?他闭上眼,努力回忆着老太太的样子,她的蓝布褂子,湿漉漉的头发,还有……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褪色的玉坠,形状像只小鱼。

“幸福里小区附近,是不是有个水产市场?”林墨忽然问。

苏语愣了一下,赶紧查地图:“对,离幸福里小区两条街,有个老水产市场,很多年了。”

“周婷的母亲住在哪里?”林墨又问。

“就在幸福里小区,和周婷住对门。”李建国回答,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,“你是说……”

“那个老太太的鬼魂,身上有很重的鱼腥味。”林墨站起身,“她不是周婷,也不是刘梅,她可能是水产市场的人。”

他们立刻赶到幸福里小区,找到周婷的母亲。老太太听到女儿的消息,哭得几乎晕厥过去。当林墨提起那个鱼形玉坠时,周母忽然停下哭声,眼神变得惊恐。

“那个玉坠……是三楼张老太的。”周母的声音发颤,“张老太在水产市场卖了一辈子鱼,三个月前走丢了,她儿子找了好久都没找到,大家都说她可能是得了老年痴呆,自己走丢了……”

林墨心里咯噔一下:“张老太的儿子是谁?”

“是……是建材市场的张强啊!”

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。张强不是凶手,而是在寻找失踪的母亲。周婷在采风时可能看到了什么,被真正的凶手盯上,而刘梅的头发,很可能是凶手故意放进去,用来混淆视线的。

“凶手知道张强在找母亲,也知道周婷见过些什么,所以故意布置了这一切,想让张强背锅。”李建国的脸色沉得可怕,“而那个手提袋,是张老太的执念托人放在那里的,她想告诉儿子,自己在哪里。”

林墨闭上眼,张老太的身影再次浮现,这次她不再是模糊的影子,而是清晰地指向护城河下游的方向。那里有一片废弃的造船厂,多年前就已经停工,只剩下锈迹斑斑的船坞和腐烂的木板。

警方立刻赶往造船厂,在一个半沉的船坞里,发现了一具被水泥封在船舱底部的尸体,正是失踪的张老太。而在尸体旁边,还躺着另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女尸,经过dNA比对,确认是周婷。

技术队在船舱里提取到了大量的指纹和脚印,经过比对,属于一个叫王浩的男人。他是周婷所在绘画社群的管理员,也是幸福里小区的物业维修工,平时和周婷来往密切,知道她的采风计划。

审讯室里,王浩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。他一直暗恋周婷,但被拒绝后心生怨恨,在跟踪周婷采风时,意外被张老太撞见他偷拍周婷的隐私照片,情急之下将张老太杀害。周婷发现张老太失踪后起了疑心,在造船厂找到王浩处理尸体的证据,王浩索性将她也杀害,并用水泥封在船舱里。

为了掩盖罪行,他模仿张强的作案手法(张强曾因打架被王浩目睹),故意留下电动车电池碎片和刘梅的头发,还修改了周婷的素描,想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张强。没想到张老太的执念不散,托人(一个经常在河边钓鱼的老头,自称梦到老太太让他把袋子放河里)将那些“证据”放在了河边,最终暴露了真相。

案件告破的那天,林墨、苏语和李建国又坐在了那家锅贴店。窗外的月光落在桌上,像一层薄薄的霜。

“这案子,真是一波三折。”苏语喝着酸梅汤,感慨道,“谁能想到,那个手提袋里的东西,全是凶手故意放的。”

“也不全是。”林墨看着窗外,护城河的方向,似乎有微弱的光点在闪烁,“至少,那是张老太想告诉我们的真相。”

李建国端起茶杯,和他们碰了一下:“敬真相,也敬那些看不见的守护。”

晚风吹过,带着河水的气息,这次不再是腥甜,而是透着种释然的清澈。林墨知道,有些执念消散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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