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墨摘下口罩时,解剖室的排气扇正发出嗡鸣。福尔马林的气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,后者属于躺在解剖台上的死者——26岁的幼儿园老师周彤。
“墨哥,死者颈部有三处明显扼痕,右侧颞骨线性骨折,初步判断是窒息合并颅脑损伤死亡。”苏语的声音带着刚入行的生涩,却异常冷静,“现场没有打斗痕迹,门窗反锁,像是熟人作案。”
林墨没应声,他的目光落在死者微张的嘴唇上。那里凝着一缕淡青色的雾霭,正随着他的注视缓缓聚成形。周彤的鬼魂半透明地浮在解剖台边,双手徒劳地抓着自己的脖子,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。
“穿……穿工装裤的男人……”鬼魂的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溺水般的湿冷,“很高……眼睛像狼……”
“发现什么了?”李建国推门进来,军绿色外套上还沾着夜露。这位刑警队长鬓角已泛白,却总爱说自己“还能再拼十年”,他和林墨、苏语组成的“市局铁三角”,三年来破了十七桩悬案。
林墨收回视线,指尖划过死者锁骨处的淡红色印记:“扼痕深浅不一,施力者惯用手是右手,但左手也有辅助痕迹。奇怪的是,其中一处扼痕边缘有半月形压迹,像是戴着什么东西留下的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凶手身高在一米九以上,体格健壮。”
李建国挑眉。他知道林墨从不说没根据的话,哪怕这些“根据”从不能写进尸检报告里。
三天后,周彤案的调查陷入僵局。她社交简单,除了幼儿园的孩子和同事,几乎没什么往来。现场提取的指纹和毛发都属于死者本人,唯一的线索是小区监控拍到一个穿灰色工装裤的高个男人,在案发当晚出现在单元楼门口,却戴着兜帽看不清脸。
“这孙子跟幽灵似的。”李建国把监控截图拍在桌上,“全市工装裤销量能绕护城河三圈,怎么查?”
苏语突然举手:“墨哥,死者胃容物检测有新发现。除了晚餐的意大利面,还有少量氟硝西泮成分,就是安眠药。”
林墨正在翻看周彤的病历,闻言抬头:“她没有失眠史?”
“没有,体检报告显示身体很健康。”
这时,解剖室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。林墨瞥见门框上倚着个模糊的影子,是周彤的鬼魂。她比三天前清晰了些,正指着桌上的监控截图发抖。
“不是……不是他……”鬼魂的声音陡然尖锐,“是另一个……藏在后面……”
“什么另一个?”林墨追问,但鬼魂只是重复着“狼眼睛”,渐渐淡去。
当晚,第二起案子发生了。死者是45岁的个体户张建军,被发现死在自家仓库里,同样是扼颈致死,现场留有一枚模糊的45码鞋印。更诡异的是,仓库角落的监控被人用喷漆糊住,只留下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孔洞。
“李队,这是张建军的体检报告。”苏语把文件递过去,“他三年前做过染色体核型分析,结果是47,xYY。”
李建国皱眉:“超雄综合症?”
“对,”苏语点头,“患者通常身材高大,有暴力倾向,犯罪率比普通男性高十倍。但医学上并没有证实他们是‘天生的魔鬼’,只是染色体异常而已。”
林墨正在检查张建军的尸体,死者指甲缝里嵌着些深蓝色纤维。他忽然停手,看向仓库角落的阴影处。那里站着个高大的鬼魂,穿着沾满油漆的工装,正是监控里的男人。
“不是我杀的……”鬼魂的声音瓮声瓮气,带着哭腔,“我只是想偷点东西……进去就看见他躺在那了……”
“你看见谁了?”林墨追问。
鬼魂摇头:“太快了……一个影子……比我还高……”
这时,李建国的电话响了。辖区派出所报来消息,张建军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张建华,是个生物老师,兄弟俩因为遗产纠纷闹了好几年。更关键的是,张建华身高一米九二。
“找到突破口了。”李建国挂断电话,眼里闪着光,“张建华在市一中教生物,我们现在就去会会他。”
市一中的生物实验室里,张建华正给学生上遗传课。他穿着熨帖的白大褂,戴着金丝眼镜,看起来文质彬彬。听到张建军的死讯时,他只是推了推眼镜:“我们已经十年没联系了,他死了跟我没关系。”
“有人在案发当晚看到你出现在仓库附近。”李建国盯着他的眼睛。
“巧合而已,我那天去那边家访。”张建华的语气毫无波澜,“不信可以查我的教案。”
苏语注意到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一双深蓝色的劳保手套,和张建军指甲缝里的纤维成分吻合。但张建华解释说那是做实验用的,学校仓库里有几十双同款。
林墨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标本柜上,那里摆着一排染色体模型,其中一个xYY模型被单独放在显眼位置。他忽然开口:“张老师对超雄综合症很感兴趣?”
张建华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:“只是教学需要。毕竟这种染色体异常很特殊,患者往往具有攻击性——就像我哥哥那样。”
离开学校时,苏语忍不住问:“墨哥,你觉得他有问题吗?看起来不像凶手啊。”
“不像不代表不是。”林墨望着教学楼的方向,那里有个模糊的影子正站在窗边,是张建军的鬼魂。鬼魂指着自己的太阳穴,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——拇指和食指圈成圆形,中指伸直。
“那是染色体的手势。”林墨突然明白过来,“他在暗示凶手和染色体有关。”
案情在这时出现转折。周彤的同事提供了一条线索:案发前一周,周彤曾提到帮一个“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”接孩子,说那人是她的远房表哥。而张建华的女儿,正好在周彤所在的幼儿园上学。
“这就对上了!”李建国拍着大腿,“张建华利用亲戚身份接近周彤,杀了人再嫁祸给有前科的张建军?不对,张建军也死了……”
林墨却想到另一件事。他让苏语调取了张建华的档案,发现他十年前发表过一篇关于xYY染色体的论文,其中提到“这类患者的暴力倾向具有家族遗传性”。而档案里附的早期照片显示,张建华大学时是校篮球队主力,右手小指有明显畸形——和周彤颈部那处带半月形压迹的扼痕完全吻合。
“他在做实验。”林墨突然说,“周彤和张建军都是实验品。”
第三起案子发生在凌晨。死者是72岁的退休法官刘志强,死在自家书房,同样是扼颈致死。现场留下一本翻开的卷宗,里面是十年前的一桩强奸案,被告因染色体异常被轻判,受害者后来抑郁自杀。
“刘法官是那起案子的主审法官。”李建国看着卷宗,脸色凝重,“张建华的母亲,就是那个自杀的受害者。”
真相逐渐清晰。张建华从小看着母亲被抑郁症折磨,心里埋下了对xYY患者的仇恨。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,精心挑选了三个“目标”:周彤无意中发现他研究xYY患者的秘密,张建军是他同父异母的xYY哥哥,刘法官则是当年轻判罪犯的人。他想证明xYY患者都是“天生的魔鬼”,而自己的复仇是“替天行道”。
抓捕张建华时,他正在实验室里销毁证据。看到警察,他突然笑了:“你们知道吗?xYY患者的犯罪率是普通人的十倍。我只是提前清除了社会隐患。”
“你不是在清除隐患,你是在满足自己的杀戮欲。”林墨盯着他的眼睛,“你母亲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样,绝不会原谅你。”
张建华的笑容僵在脸上。这时,林墨看到三个鬼魂站在他身后——周彤、张建军,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,应该是他的母亲。母亲的鬼魂轻轻摇头,眼里满是失望。
审讯室里,张建华全盘招供。他承认自己杀了三个人,故意在现场留下指向xYY特征的线索,就是想让警方相信这是“天生的魔鬼”犯下的连环案。他甚至研究过如何模仿xYY患者的作案手法,包括用力方式和攻击角度。
“我没错。”他最后说,“科学证明他们就是危险分子。”
林墨走出审讯室时,苏语正在整理案卷。她指着一份报告说:“墨哥,张建华的染色体检测结果出来了,是正常的46,xY。”
李建国叹了口气:“看来魔鬼和染色体无关,只和人心有关。”
林墨没说话,他看向窗外。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,三个鬼魂正慢慢消散,脸上带着解脱的表情。他想起张建华说的那句话,突然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异常的染色体,而是用科学当借口的偏见与仇恨。
解剖室的灯又亮了。林墨戴上口罩,苏语递过来新的尸检报告。排气扇依旧嗡鸣,仿佛在诉说着永远不会停歇的罪恶与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