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十七分，林墨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。屏幕亮起的瞬间，他看见窗玻璃上印着半张模糊的脸——那是上周死于车祸的老太太，正隔着玻璃朝他挥手。
“墨哥！救命！”苏语的声音劈了叉，背景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和水流声，“月牙湖……我钓上个人！”
林墨抓起外套冲出门时，老太太的影子还黏在门把手上。“是个年轻姑娘，”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，“脖子上有红印子，眼睛睁得老大呢。”
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雾气里洇成一片模糊的光斑。李建国叉着腰站在湖边，警用胶鞋陷在湿软的泥里。“苏语在哪？”林墨问。
“那边坐着呢，吓傻了。”李建国朝柳树下努努嘴。苏语抱着膝盖缩在树影里，头发和外套都湿透了，看见林墨，突然哇地哭出来：“墨哥，鱼竿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条大鱼……”
林墨没说话，戴上手套走向水边。尸体脸朝下浮在离岸三米远的地方，乌黑的长发在水里散开，像一团水草。技术队的人已经拉好了警戒线，正用竹竿小心翼翼地把尸体往岸边拨。
“死者女性，年龄二十岁左右，”林墨蹲下身，目光扫过尸体颈部，“颈部有明显索沟，生前伤。口鼻处有泡沫，可能是窒息死亡后被抛尸入水。”
他伸手想翻转尸体，指尖刚碰到布料，就听见一个清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：“别碰我，好冷。”
林墨的动作顿了顿。苏语正好走过来，看见他对着尸体出神，小声问：“墨哥，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林墨收回手，“通知殡仪馆，先把尸体运回解剖室。建国，派人排查周边监控，查最近失踪人口。”
他站起身时，瞥见尸体的右手攥成拳头。掰开的瞬间，一枚银色的星星吊坠从指缝里滑出来，掉进泥里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苏语捡起来擦了擦，吊坠上刻着一个“玥”字。
“可能是死者的遗物。”林墨接过吊坠，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，像有人在他手背上呵了口气。那个声音又响起来，带着哭腔：“是阿哲送我的……他说会永远保护我。”
回到解剖室时，天已经蒙蒙亮了。林墨脱下沾了泥水的外套，苏语正在准备解剖器械，不锈钢托盘上的手术刀闪着冷光。“墨哥，李队刚才来电话，说查到死者可能叫林玥，二十四岁，是附近师范大学的研究生，三天前报了失踪。”
林墨点点头，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。林玥的眼睛果然睁着，瞳孔涣散，像是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恐。他拿起解剖刀，刀刃刚接触到皮肤，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：“别划我！是他杀了我！”
“谁？”林墨低声问。
苏语吓了一跳：“墨哥，你跟谁说话呢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林墨盯着尸体的颈部，索沟呈水平状，边缘有表皮脱落，“索沟宽度约两厘米，有明显的提空现象，应该是用尼龙绳之类的柔软绳索勒死的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凶手力气很大，索沟深达皮下组织。”
“阿哲……他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……”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，“我们在湖边吵架，他突然掐住我的脖子……好疼……”
林墨放下刀，看向苏语：“查一下林玥的社会关系，特别是一个叫‘阿哲’的男性。”
“好。”苏语立刻拿起电话。
解剖持续了三个小时。林玥的胃内容物显示她死前四小时吃过晚餐，食物残渣里有未消化的龙虾壳和红酒渍。肺部没有积水，确认是死后抛尸。指甲缝里发现少量皮肤组织和纤维，送去做dNA比对了。
“墨哥，有发现。”苏语拿着一份报告跑进来，“林玥的男友叫张哲，是同校的博士生，两人昨天晚上还一起去过高档餐厅，有人看见他们吵架了。”
林墨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索沟照片出神，听见“张哲”两个字，耳边又响起林玥的声音：“他说我跟导师走得太近……他误会了……”
“张哲在哪？”林墨问。
“已经派人去他家了，还没回话。”苏语皱着眉，“奇怪的是，林玥的导师王教授今天一早就请假了，说是突发急病住院了。”
林墨拿起那枚星星吊坠，吊坠在灯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。“去张哲家看看。”他站起身，“顺便去医院看看王教授。”
张哲的公寓在学校附近的老旧小区里。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，脸色苍白，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。“警察？”他的声音有些发颤，“找我什么事？”
“我们发现了林玥的尸体。”李建国亮出证件，“你是她的男友张哲？”
张哲的脸瞬间失去血色，踉跄着后退一步，撞到了身后的书架。“不可能……小玥只是生气走了，她不会死的……”
林墨打量着公寓里的陈设。书桌上放着两只情侣杯，墙上贴着两人的合照，照片里的林玥笑靥如花，脖子上戴着那枚星星吊坠。阳台的角落里堆着几箱啤酒，其中一个空瓶倒在地上，瓶身上还沾着几根长发。
“昨天晚上你在哪？”林墨问。
“我……我在实验室加班。”张哲的眼神闪烁，“导师可以作证。”
“王教授？”李建国挑眉，“他今天住院了。”
张哲的嘴唇哆嗦了一下：“那……那我就是一个人在实验室……”
林墨走到阳台，推开窗户。窗外正对着一片小树林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有人在低语。他看见林玥的鬼魂站在晾衣绳下，穿着白色的连衣裙，脖子上的红印子清晰可见。“他在撒谎，”她看着张哲的背影，眼神里充满了失望，“他昨晚根本不在实验室。”
“你的外套呢？”林墨突然问。
张哲愣了一下：“什么？”
“昨天晚上降温，你穿的外套。”林墨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表上，那是块限量款的运动手表，表带内侧有淡淡的划痕，“我们在湖边发现了一些纤维，可能和你的外套有关。”
张哲的脸色更白了，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：“外套……我洗了，还没干。”
“是吗？”林墨走到洗衣机前，打开盖子，里面空空如也，“看来你记性不太好。”
离开张哲家时，李建国忍不住问：“你怎么知道他在撒谎？”
“他的手表。”林墨说，“那表防水，但表带内侧的划痕里有湖底的淤泥。而且，林玥说他昨晚不在实验室。”
李建国叹了口气：“每次都这样，你总能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。”
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。王教授躺在病床上，脸色蜡黄，看见警察来了，挣扎着想坐起来。“警察同志，我听说小玥出事了？”他的声音很虚弱，“怎么会这样……她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啊……”
“王教授，您昨天晚上见过林玥吗？”林墨问。
王教授摇摇头：“没有，我昨天下午就不舒服，一直在家休息。”
“那您知道张哲在哪吗？”
“张哲？”王教授皱起眉，“他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，说小玥跟他吵架跑了，让我帮忙找找。我身体不舒服，就让他自己找了。”
林墨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桶，里面是没喝完的小米粥。“您太太送来的？”他随口问。
“是……是啊。”王教授的眼神有些不自然。
走出病房，林玥的鬼魂跟了出来，她的身影比在张哲家时清晰了些。“王教授也在撒谎，”她说，“昨天晚上我去他办公室了，想跟他解释……”
“解释什么？”林墨问。
“张哲误会我和导师……”林玥的声音低下去，“他看见我和导师一起吃饭，就生气了。其实我们是在讨论论文……”
这时，苏语的电话打了过来：“墨哥，dNA结果出来了！林玥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是张哲的！还有，湖边监控拍到张哲昨晚十点左右开车去过月牙湖！”
“抓人。”林墨挂了电话，对李建国说。
张哲被带到警局时，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。“不是我杀的！”他反复喊着，“我是爱小玥的，怎么可能杀她？”
“那你昨晚去月牙湖干什么？”李建国把监控照片拍在他面前，“还有，她指甲缝里为什么有你的皮肤组织？”
张哲的嘴唇动了动，突然低下头哭起来：“我是去找她的……我看到她和王教授在一起，就跟她吵了架……我承认我推了她一下，但我没杀她……”
“她脖子上的勒痕怎么解释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张哲摇头，“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……”
林墨坐在观察室里，看着里面的张哲。林玥的鬼魂就站在张哲身后，眼神复杂。“他没说实话，”她轻声说，“但他也没勒死我。”
“那是谁？”林墨问。
林玥的身影晃了晃，像是要散开：“我记不清了……天黑，我被推倒后就晕过去了……醒来时在水里，好冷……”
这时，苏语拿着一份报告跑进来：“墨哥，王教授的太太说，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，王教授根本不在家！她去给他送粥，家里没人！”
林墨站起身：“再去医院。”
王教授看到他们又来，脸色变了。“警察同志，我都说了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您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在哪？”林墨打断他，“您太太说您不在家。”
王教授的手攥紧了床单：“我……我在实验室……”
“哪个实验室？我们查过了，所有实验室的监控都没拍到您。”林墨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，“您的手表呢？”
王教授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，那里空空如也。“我……我放在家里了。”
“是吗？”林墨拿出一张照片，是技术队在湖边发现的一块手表，表壳上刻着一个“王”字，“这是您的吧？表链上沾着的纤维，和林玥衣服上的一致。”
王教授的脸彻底白了，突然瘫倒在病床上：“是我……是我失手杀了她……”
原来，林玥发现了王教授学术造假的证据，昨天晚上去找他对质，威胁要举报他。王教授一时激动，就和林玥打了起来，失手勒死了她。正好张哲打电话来问林玥的下落，他就撒谎说不知道，然后趁夜把尸体抛到了月牙湖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王教授捂着脸哭起来，“我只是想让她闭嘴……”
案件告破，李建国松了口气，拍着林墨的肩膀：“还是你厉害，这案子要是没你，说不定真让这老狐狸蒙混过关了。”
苏语也走过来，眼睛红红的：“墨哥，谢谢你。我现在一想到那鱼竿动的瞬间，还是后怕。”
林墨笑了笑，没说话。他看见林玥的鬼魂站在警局门口，脖子上的红印子消失了，脸上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。她朝林墨挥了挥手，然后慢慢消散在晨光里。
回去的路上，苏语突然问：“墨哥，你说人死后真的有鬼魂吗？”
林墨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，那里似乎有无数模糊的影子在晃动。“不知道，”他轻声说，“也许只是我们心里的执念吧。”
车窗外，阳光穿透云层，洒在月牙湖上，水面波光粼粼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