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纺织厂的铁锈味混着灰尘灌进鼻腔时,陈默的意识才像生锈的齿轮般慢慢转起来。
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后脑勺的钝痛顺着脊椎往下窜,每动一下,四肢的关节都发出咯吱的抗议。
昏黄的月光从破碎的天窗漏进来,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斑,恰好照在不远处蜷缩的人影上。
他撑着地面爬过去,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冰凉——
是血。
那人脸朝下趴着,深蓝色工装被血浸透,后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,边缘还残留着金属器械的划痕。
陈默的心脏骤然缩紧,他颤抖着将人翻过来,看清对方脸的瞬间,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喘息。
是老周,上周还跟他在工地一起吃盒饭的老周。
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,老周僵硬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枚戒指——
铂金素圈,内侧刻着“c&L”的缩写,是他去年结婚时,亲手戴在妻子林晚手上的婚戒。
“我的戒指……怎么会在这?”
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,他想把戒指掰出来,可老周的手指扣得太紧,仿佛那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执念。
就在这时,工厂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,红蓝交替的光透过窗户扫进来,陈默猛地抬头,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一个念头:我为什么会在这里?老周为什么会死?
警车在工厂门口停下,李建国推开车门,军绿色的作训服上还沾着上一个案子的泥土。
他揉了揉眉心,刚结束通宵蹲点,又接到匿名报案,说城郊废弃纺织厂有尸体。
“苏语,现场保护好了吗?”李建国的声音带着倦意,却依旧沉稳。
“队长,已经拉了警戒线,技术队正在采证。”苏语快步迎上来,她穿着白色的法医助理服,手里拿着记录板,“墨哥已经进去了,说死者情况有点特殊。”
李建国点点头,顺着警戒线往里走。
废弃工厂里弥漫着灰尘和血腥味,林墨正蹲在尸体旁,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拨开死者的头发。
他身形清瘦,白大褂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显眼,侧脸线条干净,只是眼神比平时更沉了些。
“建国。”林墨抬头,声音很轻,“死者男性,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,死因是机械性窒息,颈部有明显勒痕,但致命伤是后背的贯穿伤,应该是被某种尖锐器械刺穿肺部,导致血气胸。”
“死亡时间呢?”李建国蹲下来,目光落在死者攥紧的手上。
“初步判断在六到八小时前,具体得回实验室做尸检。”林墨的手指顿了顿,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,他眉头微蹙,“还有,死者手里攥着东西,很紧,可能是关键线索。”
苏语这时递过来镊子和证物袋:“墨哥,要现在取出来吗?”
“小心点,别破坏指纹。”林墨叮嘱道。
就在苏语用镊子慢慢撬开死者手指时,陈默突然从角落里冲了出来,嘶吼着“那是我的戒指”,被旁边的民警死死按住。他挣扎着,眼睛通红,死死盯着证物袋里的铂金戒指:“那是我老婆的戒指!怎么会在他手里?你们放开我!我要找我老婆!”
李建国皱起眉:“你是谁?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陈默张了张嘴,脑子里像被浓雾笼罩,除了“陈默”这个名字,还有妻子林晚的脸,其他的记忆都支离破碎。“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醒来就在这了,头很痛,什么都想不起来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恐惧。
“先把他带回局里,做个笔录,再查一下他的身份信息。”李建国站起身,拍了拍林墨的肩膀,“尸检就麻烦你了,老林。”
林墨点头,目光又落回死者身上。这时,他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,带着临死前的喘息:“……码头……午夜……器官……”
他抬头看了看四周,除了忙碌的警员,没有其他人。苏语注意到他的异样:“墨哥,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林墨收回目光,指尖在死者后背的伤口处轻轻划过,“伤口边缘很整齐,应该是专业的医疗器械,死者体内可能有麻醉剂残留。”
回到法医中心,林墨和苏语立刻开始尸检。解剖台上,老周的尸体经过清洗,后背的伤口更加清晰。苏语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:“墨哥,你看,伤口横截面是菱形的,像是手术刀,但比普通手术刀更宽,会不会是……器官摘取时用的器械?”
林墨正在提取死者的血液样本,闻言动作一顿:“有可能。而且我在死者的胃内容物里发现了尚未消化的镇静剂,剂量很大,足以让人失去反抗能力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将样本放进离心机。这时,耳边又响起老周的声音,比在工厂时更清晰了些:“……陈默……他不是坏人……他们要抓林晚……器官……走私……”
林墨的手指微微收紧。他知道自己的特殊能力,从小就能看到死者的鬼魂,听到他们残留的意识。但这种能力他从不敢对外人说。
“苏语,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失踪人口报案,尤其是叫林晚的女性。”林墨说道。
苏语立刻拿出手机,登录警务系统查询:“墨哥,有了!三天前,有人报案说妻子林晚失踪,报案人就是陈默!而且陈默的身份信息显示,他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技术员。”
“生物科技公司?”林墨眼神一沉,“把公司名称发给李队,让他查一下这家公司的背景,特别是有没有涉及器官相关的业务。”
与此同时,市局审讯室里,陈默坐在椅子上,面前放着一杯温水。李建国坐在他对面,手里拿着陈默的资料。
“陈默,你再仔细想想,失踪前,你妻子有没有什么异常?比如收到奇怪的电话,或者见过什么人?”李建国的语气很温和,没有逼问。
陈默抱着头,痛苦地摇了摇:“我想不起来……我只记得,那天我下班回家,家里很乱,像是被人翻过,林晚不在家,桌上留了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‘想救林晚,就按我说的做’,然后我就……”他突然停住,眼神变得空洞,“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,再醒来就在那个工厂里。”
李建国皱起眉,这时手机响了,是苏语打来的。“队长,查到陈默所在的公司了,叫‘康瑞生物’,表面上是做医疗器械研发的,但暗地里可能涉及跨国器官走私!我们还查到,这家公司三个月前从国外引进了一批脑机接口设备,说是用于治疗失忆,但具体用途不明。”
“脑机接口?”李建国眼前一亮,“陈默不是失忆吗?或许可以用这个设备帮他恢复记忆!”
他立刻挂断电话,对陈默说:“陈默,我们有办法帮你恢复记忆,只要你配合,说不定能找到你妻子的下落。”
陈默猛地抬头,眼里充满了希望:“真的吗?我配合!我什么都配合!”
第二天,陈默被带到了康瑞生物的实验室。林墨和苏语也跟着来了,一方面是为了观察陈默的身体状况,另一方面是为了收集这家公司的证据。实验室里摆满了精密的仪器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迎了上来,是公司的负责人,张博士。
“李队长,你们要使用脑机接口设备,必须签署免责协议,毕竟这种设备还在试验阶段,可能会有风险。”张博士推了推眼镜,语气里带着一丝警惕。
李建国毫不犹豫地签了字:“只要能陈默恢复记忆,风险我们承担。”
陈默躺在仪器台上,电极片贴满了他的头部。张博士操作着电脑,屏幕上出现了波动的脑电波。“设备启动后,会刺激他的海马体,唤醒残留的记忆碎片,但这些碎片可能是混乱的,需要他自己拼凑。”
随着设备发出轻微的嗡鸣声,陈默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,眼睛紧闭着,眉头皱得很紧。屏幕上的脑电波变得剧烈起来,一段段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——
昏暗的地下室里,摆满了装着器官的冷藏箱,上面贴着标签,写着不同的血型和器官类型。
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,手里拿着一张照片,照片上是林晚,他对陈默说:“想救林晚,就帮我们把这些器官运到码头,今晚午夜的船。”
老周站在他身边,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“码头仓库,小心他们有枪”。
然后是刺眼的灯光,有人用注射器扎进他的脖子,他失去了意识。
“啊!”陈默突然叫出声,身体剧烈挣扎起来。张博士立刻关掉设备,陈默大口喘着气,额头上满是冷汗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李建国急忙上前。
陈默看着他,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愤怒:“他们要我运器官,是跨国走私!林晚被他们绑架了,藏在码头的仓库里!老周是想帮我,所以才被他们杀了!他手里攥着我的婚戒,是想提醒我,林晚有危险!”
“码头仓库?具体是哪个码头?”李建国追问。
陈默摇了摇头:“我不知道……记忆里只有‘午夜’和‘仓库’这两个词……”
林墨这时走了过来,他刚才一直在观察陈默的反应,耳边也听到了老周的声音:“……东码头……三号仓库……有暗门……”
“李队,”林墨开口,“或许可以查一下东码头的三号仓库,那里是走私团伙常用的窝点,之前有案子涉及过。”
李建国立刻安排人手去查东码头的情况,同时让人盯着张博士,防止他通风报信。“陈默,你再想想,还有没有其他线索?比如那些人的特征,或者仓库里的标记?”
陈默闭上眼睛,努力回忆:“我记得,那些人的手臂上都有一个红色的蛇形纹身,仓库里有一个很大的冷藏库,林晚可能被关在那里……”
就在这时,李建国的手机响了,是去东码头侦查的警员打来的。“队长,东码头三号仓库确实有异常,里面有灯光,还能听到冷藏设备的声音,门口有两个人把守,手臂上有红色蛇形纹身!”
“好!立刻集合警力,包围三号仓库,注意隐蔽,不要打草惊蛇!”李建国挂断电话,眼神变得锐利,“老林,苏语,你们跟我一起去,万一有伤者,需要你们的帮助。”
林墨和苏语点点头,三人立刻驱车赶往东码头。
晚上十一点半,东码头一片漆黑,只有三号仓库里透出微弱的灯光。警员们已经悄悄包围了仓库,李建国拿着对讲机,压低声音说:“一组从正面突破,二组绕到后面,防止他们从后门逃跑,三组负责解救受害者,注意安全!”
随着李建国一声令下,警员们迅速行动。正面的警员破门而入,把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按倒在地。仓库里,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往冷藏箱里装器官,看到警察冲进来,立刻掏出枪反抗。
枪声在仓库里回荡,李建国躲在货架后面,开枪击中了一个男人的腿。林墨和苏语则跟在三组后面,寻找林晚的下落。苏语突然指着一个角落:“墨哥,你看,那里有个暗门!”
林墨走过去,发现暗门是用钢板做的,上面有一个密码锁。他正想找工具撬开,耳边传来老周的声音:“……密码是林晚的生日…………”
“苏语,试试。”林墨说道。
苏语愣了一下,还是按照他说的输入了密码。“咔哒”一声,暗门开了。里面是一个小型冷藏库,林晚被绑在椅子上,嘴被胶带封住,脸色苍白,但还有呼吸。
“林晚!”苏语立刻冲过去,解开她身上的绳子,撕下胶带。
林晚咳嗽了几声,看到苏语,眼泪立刻流了下来:“救我……他们要取我的肾……”
就在这时,仓库里的枪声停了。李建国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手铐:“大部分歹徒已经被制服,只有张博士跑了,不过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,他跑不了。”
陈默这时也赶了过来,看到林晚安然无恙,立刻冲过去抱住她:“晚晚,对不起,我来晚了……”
林晚靠在他怀里,哭着说:“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……”
案子结束后,市局里一片轻松。李建国看着桌上的案卷,笑着说:“这次多亏了陈默能恢复记忆,还有老林你提供的线索,不然还真找不到那个仓库。”
林墨坐在旁边,手里拿着一杯热水,轻轻笑了笑:“只是运气好,刚好查到了线索。”
苏语端着三杯咖啡走过来,递给他们:“墨哥,你这次可神了,怎么知道暗门的密码是林晚的生日?”
林墨接过咖啡,眼神闪了闪:“猜的。”
苏语没有追问,她知道林墨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,但她相信他。
窗外的月光洒进来,落在三人身上。林墨看着窗外,耳边似乎又传来老周的声音:“谢谢你,帮我报仇,也救了林晚……”
他轻轻喝了一口咖啡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。有些事,不需要说出来,只要能让逝者安息,让生者平安,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