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丝像被揉碎的玻璃，斜斜扎在市立大学家属区的窗玻璃上。
林墨撑着黑伞站在302室门口时，鞋尖已经沾了圈泥渍——
这是他今天接到的第三起非正常死亡案，却也是唯一让他指尖发沉的一起。
“墨哥，你来了。”苏语的声音从门内传来，带着点压不住的急促。女孩穿着浅蓝色的法医助理制服，口罩拉到下巴，手里攥着现场勘查记录本，“李队已经在里面了，情况有点怪。”
林墨点点头，推门时带进一股湿冷的风。客厅没开灯，只有书房方向漏出的勘查灯灯光，在地板上投出长条状的亮斑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——那是血的味道，却淡得不像命案现场。
“林墨，过来看看。”李建国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，老刑警的嗓音带着常年办案的沙哑。他靠在门框上，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，目光扫过林墨时，多了几分凝重，“密室，反锁，窗户从内部扣死，死者是数学系的周明教授。”
林墨走进书房，脚步放得极轻。书房不大，书架占了整面墙，摆满了数学专着和外文期刊，书桌上摊着一本翻开的论文稿，钢笔滚落在地。周明教授趴在书桌中央，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，右手紧攥着一支美工刀，刀刃上沾着暗红的血。
而最刺眼的，是书桌对面的白墙上——用暗红的颜料写着一串数字，笔画歪歪扭扭，却异常醒目：。
“死因初步判断是氯化钾中毒，”苏语凑到林墨身边，低声说，“体表没有明显外伤，除了右手虎口有个小伤口，像是被美工刀划的。但奇怪的是，现场没找到氯化钾针剂，也没找到写血字的颜料瓶。”
林墨没说话，蹲下身，目光落在周明的尸体上。他的视线掠过死者苍白的脸颊，忽然顿了顿——在尸体上方半米处，一个模糊的半透明人影正飘着，是周明的鬼魂。
鬼魂的表情凝固着痛苦，嘴唇嗫嚅着，像是在说什么。林墨微微皱眉，这是他的秘密——自小能看见死者鬼魂，能听见他们没说完的话。但他从不对人说，只把鬼魂的提示，转化成法医的专业判断。
“女儿……”周明的鬼魂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，目光死死盯着书桌上的论文稿，“密码……别信公式……”
林墨站起身，走到书桌前。论文稿的标题是《多元坐标映射与暗网加密算法研究》，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公式，其中一行公式的系数被红笔圈了出来：8、9、3、2、1、4。
“李队，”林墨拿起论文稿，指尖划过那串数字，“墙上的血字，和论文里这行公式的系数完全一致。”
李建国凑过来，盯着论文看了半天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：“周明研究的是暗网加密算法？这老头平时看着挺本分，怎么会碰这种东西？”
“我查了周明的资料，”苏语翻开记录本，“他丧偶多年，只有一个女儿叫周晓，22岁，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，现在在市立大学读数学系研究生，跟周明同一个导师。周晓性格很孤僻，几乎不跟人交流，平时就跟周明住在一起。”
“周晓呢？”李建国问。
“已经联系上了，她说昨晚在学校实验室通宵，早上才知道父亲出事，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。”苏语回答。
林墨没说话，目光又落回周明的鬼魂身上。鬼魂还在重复着“别信公式”，手指指向墙上的血字，又指向书架最上层的一个黑色笔记本。林墨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架前，取下那个笔记本——封面是硬壳的，上面没有任何字迹。
打开笔记本，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坐标，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。最末一页，画着一个简易的地图，标注着“交易点：城郊废弃工厂”，旁边写着一串数字：。
“李队，”林墨把笔记本递给李建国，“这上面的数字，和墙上的血字一样。而且这里有个坐标，像是交易地点。”
李建国翻看笔记本，脸色越来越沉：“暗网交易？难道周明是因为卷入了暗网交易，才被人杀了？可现场是密室，凶手怎么离开的？”
“先回去做尸检，”林墨合上笔记本，“或许尸体能告诉我们更多。”
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，白炽灯亮得刺眼。周明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，林墨穿着绿色的解剖服，手里拿着解剖刀，苏语在一旁协助记录。
“死因确认是氯化钾急性中毒，”林墨切开死者的手臂静脉，“静脉里有针孔，应该是被人注射了氯化钾。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0点到12点之间。”
“右手虎口的伤口，是生前造成的，”苏语指着死者的手，“伤口不深，像是自己划的。”
林墨点点头，目光再次投向尸体上方——周明的鬼魂还在，表情比之前更痛苦了。“晓晓……不是故意的……”鬼魂的声音断断续续，“她以为……我在害她……”
“墨哥，你怎么了？”苏语注意到林墨的停顿，疑惑地问。
“没什么，”林墨收回目光，“继续查胃内容物，看看有没有其他毒素。另外，把那本笔记本上的数字和坐标，交给技术科，让他们破解一下，看看是不是暗网交易的坐标。”
技术科的效率很快，下午就有了结果。苏语拿着报告冲进法医中心，脸上带着惊讶：“墨哥！技术科破解了！根本不是公式系数，而是经过加密的经纬度！对应的地点，就是周明笔记本上写的城郊废弃工厂，而且这个坐标，在暗网的一个毒品交易论坛上，被标记为‘交货点’！”
“毒品交易？”林墨皱起眉，“周明一个数学教授，怎么会跟毒品交易扯上关系？”
“李队已经带人去城郊工厂了，”苏语说，“他让我们也过去，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。”
城郊废弃工厂一片荒芜，生锈的机器散落满地，墙角长满了杂草。李建国带着刑警在工厂里搜查，林墨和苏语跟在后面，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。
“墨哥，你看这里！”苏语忽然指向一个废弃的仓库，仓库门口有新鲜的脚印。林墨走过去，蹲下身，发现脚印是37码的，像是女性的鞋子。
仓库里堆满了纸箱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。林墨打开一个纸箱，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——经现场检测，是海洛因。
“看来这里确实是毒品交易点，”李建国走过来，脸色凝重，“但周明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？他是买家，还是卖家？”
林墨没说话，目光扫过仓库的角落。那里，周明的鬼魂正站着，手指指向一个藏在纸箱后面的手机。林墨走过去，捡起手机——是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机，屏幕已经碎了，但还能开机。
手机里没有通讯录，只有一个加密的聊天软件，聊天记录里全是数字和符号。最新一条消息是昨晚9点发的：“货已备好，按老地方交易，密码。”
发件人的备注是“K”。
“K是谁？”苏语疑惑地问。
林墨翻开手机的相册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——是周晓和周明的合影，照片里的周晓低着头，手指攥着衣角，表情很拘谨。
“周晓……”林墨轻声说，“周明的鬼魂，一直在提他的女儿。”
就在这时，李建国的手机响了，是警局打来的：“李队！周晓在警局里情绪很不稳定，说要见林墨法医，还说有话要跟他说！”
三人立刻赶回警局。审讯室里，周晓坐在椅子上，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衫，头发遮住了半张脸。她的手指不停地抠着衣角，眼神呆滞，像是在害怕什么。
“周晓，”林墨走进审讯室，在她对面坐下，“我是林墨，法医。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？”
周晓抬起头，目光落在林墨身上，嘴唇嗫嚅着：“我……我爸爸不是坏人……他是为了我……”
“你爸爸做了什么？”林墨轻声问，语气尽量温和。
周晓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我……我有阿斯伯格综合征，从小就没人跟我玩，只有爸爸对我好。前段时间，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，他说可以帮我找朋友，还说要给我介绍一份兼职，让我能自己赚钱。”
“那个人是谁？”林墨问。
“他叫K，”周晓说，“他让我帮他发一些数字，说只是简单的兼职，每次给我五百块。我一开始不愿意，但他说如果我不做，就会伤害爸爸……我很害怕，就答应了。”
“那些数字，是暗网的交易密码？”林墨问。
周晓点点头，眼泪掉得更凶了：“后来爸爸发现了，他很生气，说我被人骗了，还说要去找K算账。我很害怕，我怕K会伤害爸爸，也怕爸爸会责怪我……”
“昨晚，你回家了吗？”林墨问。
周晓的身体颤抖了一下，声音更低了：“我……我回去了。我看到爸爸在书房里写东西，桌子上放着那本黑色的笔记本。我问他在做什么，他说要去阻止K的交易，还说要保护我。我以为……我以为爸爸要去跟K拼命，我怕他出事，就……就偷偷在他的水里加了氯化钾……”
“你为什么会有氯化钾？”林墨问。
“是K给我的，”周晓说，“他说如果爸爸不配合，就用这个威胁他。我本来不想用的，可我太害怕了，我以为只要爸爸睡一会儿，就不会去冒险了……我没想到，那会害死他……”
周晓的哭声越来越大，肩膀不停地颤抖。林墨看着她，心里五味杂陈——这个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女孩，因为对世界的误解，因为对父亲的爱，亲手杀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。
“墙上的血字，是你写的吗？”林墨问。
周晓点点头：“爸爸倒下后，我很害怕，我想告诉别人K的事，可我不敢说。我记得爸爸论文里有那串数字，他说那是密码，能找到K的交易点。我就用美工刀划了自己的手，蘸着血写在墙上，希望警察能看到，能抓住K……”
这时，李建国走进审讯室，手里拿着一份报告：“K已经抓到了，是一个长期在暗网从事毒品交易的团伙头目。周明教授其实早就发现了周晓被利用，一直在暗中调查K的交易网络，还把交易坐标和密码记在笔记本里，准备报警。他怕周晓受到伤害，一直没告诉她真相，没想到……”
林墨走出审讯室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在地板上投出温暖的光斑。
周明的鬼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尽头，他的表情很平静，对着林墨微微点头，然后渐渐消散在阳光里。
“结束了，”林墨轻声说，“但这个密码游戏，代价太大了。”
苏语看着他，没有说话。她知道林墨有自己的秘密，知道他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线索，但她从不多问——就像李建国一样，他们三人，早已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。
走廊里很安静，只有远处传来的警笛声，渐渐消失在空气中。那个写在墙上的血字像是一个沉重的感叹号，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——它不仅是暗网交易的密码，更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，和一个女儿对世界的误解，交织成的悲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