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西老货场荒得像块被啃剩的骨头。锈蚀的铁轨蜿蜒进杂草深处,几座破败的仓库像趴着的巨兽骨架,黑黢黢的没有半点灯光。夜风穿过破损的窗洞,发出呜呜的怪响,像无数人在低声哭泣。
林爱国伏在一堆废弃的枕木后面,手指冰凉,心跳却稳得像机床底座。他仔细观察着三号库。库门虚掩着,露出一道黑沉沉的缝隙,像张开的嘴。
他悄无声息地摸过去,侧身从门缝挤入。里面比外面更黑,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呛人。借着门口透进的微光,他勉强看到仓库中央堆着些模糊的麻袋和木箱轮廓。
“呜……呜呜……”一阵压抑的、像被捂住嘴的呜咽声从角落传来。
林爱国屏住呼吸,朝声音方向摸去。眼睛逐渐适应黑暗,他看到一个蜷缩的人影被绑在生锈的钢柱上,嘴里塞着破布,正是老侯!他脸上有伤,眼里全是惊恐。
林爱国快步上前,拔出小电工刀,正要割绳子——
“哐当!!!”
身后巨大的铁门轰然关闭!震得灰尘簌簌落下。紧接着,几盏不知道从哪儿拉过来的大功率矿灯“唰”地亮起,刺目的白光瞬间充满整个仓库,晃得林爱国眼前一花。
“等你很久了,林大技术员。”一个带着戏谑的粗哑声音响起。
林爱国眯着眼适应光线,看到从仓库深处堆叠的货箱阴影里,走出五六个人。都穿着普通的深色衣服,手里拎着铁棍、扳手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很凶。领头的是个矮壮的中年汉子,剃着青皮头,嘴角有道疤,正是之前在四合院跟赵大勇混在一起、后来在废料库见过的那个走路姿势别扭的家伙!
“疤脸”摆弄着手里的铁棍,慢悠悠走过来:“胆子不小,真敢一个人来。怎么,想救这老东西?”他用铁棍指了指瑟瑟发抖的老侯。
林爱国握紧了手里的电工刀,背靠着钢柱,眼神扫过对方的人数和位置:“你们想怎样?”
“想怎样?”“疤脸”嗤笑,“想请林技术员在这儿多待几天,清净清净,别出去乱说话。等厂里风头过了,自然放你走。”他眼神一冷,“要是你不识相……这老货场,死个把溜进来偷东西的贼,没人知道。”
“你们是孙副科长的人,还是易中海的人?”林爱国忽然问。
“疤脸”脸色微变,随即狞笑:“死人不用知道那么多!”他一挥手,“按住他!别弄出太大动静!”
两个汉子立刻提着铁棍逼上前。
林爱国心脏狂跳,知道自己硬拼绝对吃亏。他猛地将手里捏着的一把刚才从地上抓的锈铁渣,朝着最近一人的眼睛扬去,同时身体向旁边货堆一滚!
“啊!我的眼睛!”那人惨叫一声,捂着脸踉跄后退。
“妈的!给我打!”“疤脸”怒骂。
铁棍带着风声砸来!林爱国险险躲开,棍子砸在旁边的木箱上,木屑纷飞。他趁机将电工刀狠狠扎向另一人小腿,那人痛呼倒地。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,一根铁棍重重扫在他胳膊上,剧痛传来,小电工刀脱手飞出。
“还挺能折腾!”“疤脸”亲自上前,一脚踹在林爱国肚子上,把他踹得撞在钢柱上,眼前发黑,胃里翻江倒海。
“行了,捆结实点,跟那老货扔一块儿。”“疤脸”啐了一口,“等天亮,找个废井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仓库顶棚一处破洞,突然毫无征兆地垂下几条绳索!几个穿着深蓝色工装、动作矫健的身影,如同猎豹般顺着绳索速降而下,落地无声,瞬间就占据了有利位置!
同时,仓库外由远及近,传来刺耳的警笛声!红蓝色的光芒透过门缝和破窗,在仓库内壁上疯狂闪烁!
“不许动!保卫科!”
“放下武器!”
厉喝声响起!后来的几人手里赫然端着厂保卫科配发的制式棍棒和强光手电,训练有素地散开,将“疤脸”一伙人反包围起来!
“疤脸”等人全都懵了,脸上血色褪尽。
仓库侧面一个小门被推开,吴技术员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个比许大茂那个精致得多的小型录音设备,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冷冽如冰。他身后跟着韩组长和几名工作组干部,还有脸色铁青的周师傅。
“孙副科长司机的小舅子,赵大勇的‘兄弟’,机械厂开除的焊工,刘疤脸。”吴技术员准确地点出“疤脸”的来历,“你们刚才说的话,我们都录下来了。绑架、非法拘禁、意图伤害,证据确凿。”
“疤脸”腿一软,手里的铁棍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周师傅已经冲过去,扶起脸色惨白的林爱国,又迅速给老侯松绑。老侯扯掉嘴里的破布,哇的一声哭出来:“我说!我全说!是易中海!是他让我把铜件当废料弄出来,想找机会放到林爱国工具里栽赃!后来被棒梗那小子摸走几个……孙副科长司机也知道!他们答应给我钱,让我跑路……可他们又想灭口啊!”
韩组长脸色严肃,一挥手:“全部带走!分开审问!”
保卫科干事上前,将面如死灰的“疤脸”一伙人铐上,押了出去。
吴技术员走到林爱国面前,看了看他胳膊上的伤,递过一张干净手帕:“胆子太大了。不过……诱饵做得不错。杨总工料定他们会对你或者老侯下手,将计就计,我们跟了一路。”
林爱国这才明白,那封信和照片,很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出的饵,而杨总工和吴技术员,来了个黄雀在后。
“谢谢吴技术员,谢谢大家。”林爱国捂着胳膊,喘着气。
“先去医院。”周师傅不由分说,扶着他往外走。
然而,就在货场这边收网的同时,轧钢厂党委办公楼前,却爆发了另一场更大的风暴!
天刚蒙蒙亮,上班的工人们就看到,头上还缠着渗血纱布的秦淮茹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一手抱着懵懂的小当,一手牵着满脸惊恐的棒梗,直接跪在了办公楼前的台阶上!
她面前,铺开一张用不知是血还是红墨水写就的大字布,字迹歪斜却触目惊心:“冤!!为夫贾东旭,为母,为儿,求青天!”
“领导!青天大老爷!求你们做主啊!”秦淮茹的哭声凄厉,瞬间吸引了无数人围观,“易中海他不是人!他害了我男人贾东旭啊!”
人群哗然!贾东旭不是工伤死的吗?
秦淮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,断断续续地喊:“东旭……东旭死前,跟易中海吵过架!易中海让他去修一台不该他修的带电设备,东旭不敢,易中海说他没出息,逼他去……结果就……就出事了!易中海还威胁我,不准说出去,不然就让棒梗没学上,让我们全家在院里待不下去!”
她指着血书:“这些年,他控制我们全院,逼着大伙儿听他的,谁不服就给谁小鞋穿!他偷厂里东西,栽赃陷害林爱国,还想害死老侯灭口!三十年前,他还害死了林爱国他妈,害死了赵锻工!领导们,你们要是不管,我们这些孤儿寡母,就没活路了啊!”
棒梗也吓哭了,跟着喊:“易爷爷是坏人!他让我奶奶说谎!偷铜也是他让的!”
围观的人越聚越多,议论声鼎沸。有知道贾东旭的,有听说过林家旧事的,也有对易中海平日作派不满的,此刻都被这血淋淋的控诉点燃了。
办公楼里,孙副科长办公室的窗帘猛地被拉上。而刚刚赶到厂里、正准备去工作组“说明情况”的易中海,在厂门口就被这阵势和传入耳中的哭喊惊得魂飞魄散,脚下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,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。
他完了。
他知道,这次,是真的完了。
秦淮茹这把一直被他们攥在手里的、最不起眼的“软刀子”,在最要命的时候,用最惨烈的方式,捅向了他们最致命的要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