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昏迷。
她的身体在高效镇静剂和营养液的作用下得到修复,呼吸平稳,脉搏有力,但意识却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。更准确地说,是被拖入了那片泥沼——那片源自碎片核心污染的、冰冷而粘稠的意念残渣之中。
在玄臻和墨渊的视角里,她只是安静地沉睡。但在林晚的感知里,她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风暴。无数破碎的、充满恶意的低语和扭曲的画面试图侵蚀她,但那面初成的“镜心”在精血之契的守护下,如同风浪中的礁石,虽被不断冲击,却始终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。
就在这僵持中,因为她昏迷前那句“我看见你了”的意念,某种更深层的连接被触发了。不是与污染物的连接,而是通过精血之契,与玄臻灵魂深处某些被严密封存的领域,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共鸣。
她“看”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。
· 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,而是阴冷潮湿的囚牢。 年轻的玄臻(或许那时他还不是帝王)浑身是伤,被铁链锁在石壁上,眼神却依旧如未被驯服的狼。
· 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,在漫天飞雪中,将唯一的食物推到他面前,自己却倒在雪地里,再未起来。 那股锥心的悔恨与无力感,瞬间淹没了林晚。
· 登基大典,万众跪拜,他身着冕服,俯瞰众生,眼底却是一片无人能及的孤寂荒原。
· 最后一次,是在一个布满玄奥符文、类似祭坛的地方,他亲手将一股庞大的、暗色的能量封印入某件器物(正是那界钥原型),代价是自身灵魂的一部分仿佛也随之撕裂、沉寂……
这些碎片化的画面与情感,磅礴、沉重、带着千年风霜的重量,冲撞着林晚的意识。她终于切身感受到,身边那个看似无所不能、冷酷强大的男人,灵魂深处背负着怎样惨烈而沉重的过往。那份霸道与掌控欲,或许并非天性,而是无数次失去与背叛后,凝结出的生存法则。
与此同时,玄臻正守在她的床边。
他清晰地感受到精血之契另一端传来的、林晚意识中剧烈的动荡,以及那偶尔泄露出的、属于他自身远古记忆的波澜。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……被窥探,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愠怒。他的过去,是他的禁忌,不容任何人触及。
然而,当他看到林晚即使在昏迷中,依旧紧蹙着眉头,苍白的小脸上不时闪过痛苦之色,却始终没有放弃维持那“镜心”的微弱光芒时,那丝愠怒又奇异地消散了。
她不是在窥探,她是在挣扎,是在他无意间散落的记忆风暴中,努力保持自我。甚至,他能感觉到,她那纯净的、带着怜悯与理解的意念,如同涓涓细流,悄然抚平着他那些记忆碎片中某些最为尖锐的棱角。
这是一种陌生的体验。从未有人能如此深入他的灵魂,更从未有人,在窥见那些黑暗与伤痕后,不是恐惧逃离,而是试图理解和抚慰。
墨渊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递上一份新的分析报告:“陛下,能量监测显示,碎片核心的污染活跃度在晚晚昏迷后,出现了持续且微弱的下降,这不符合污染特性的常理。似乎……晚晚最后传递的那个意念,真的起到了某种我们未知的安抚作用。”
玄臻沉默地接过报告,目光却依旧落在林晚脸上。他伸出手,指尖萦绕着极其柔和的金色光晕,轻轻点在她的眉心契印之上。这一次,不再是加固防御,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工匠,引导着自身的力量,协助她梳理那纷乱入侵的意念残渣,抚平她意识中因冲击而产生的涟漪。
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小心翼翼。
“她看到了朕的一些过去。”玄臻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。
墨渊一怔,随即了然。精血之契的深层共鸣,他有所耳闻。“陛下,晚晚她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玄臻打断他,收回了手,“或许,这也是一种……契机。”他看向角落那个依旧被封印的碎片,眼神深邃,“通知下去,暂停所有对碎片的外部净化尝试。待她苏醒,由她决定下一步方向。”
墨渊心中一震。这意味着,玄臻开始真正将林晚视为平等的决策者,而不仅仅是被保护的对象和能力的工具。他深深躬身:“是,陛下。”
当林晚在一天后,从漫长的昏迷中悠悠转醒时,映入眼帘的,是玄臻坐在床边的身影。他依旧坐姿挺拔,但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惯常的冰寒冷硬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关于那些记忆,关于那份沉重的过往。
但玄臻先开口了,他的声音平静无波:“感觉如何?”
仿佛那些灵魂深处的激烈碰撞,从未发生。
林晚看着他,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:“还好。”她感觉到,两人之间那无形的纽带,似乎因为这次共同经历的“回响”,变得更加坚韧和复杂。
有些东西,无需言明,已然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