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罪?”墨桓轻轻重复着这个字,指尖摩挲着温润的血赦令,脸上悲悯的神色更深,却也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,“陛下所指,是我等取回本就属于墨家的东西,还是……打断了您重燃这堆早已冷却的王朝余烬?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在石窟内清晰回荡,与能量抽取仪器的低沉嗡鸣、池水被搅动的汩汩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诡异的和鸣。
“墨家之物?”墨渊再也压抑不住,长剑直指墨桓,声音因愤怒而颤抖,“先祖墨清玄,受太祖大恩,位极人臣,享国师之尊!墨家所有荣光,皆系于雍朝!你口中‘墨家的东西’,难道就是这背叛君父、玷污祖地、与蚀渊邪力为伍的‘权力’吗?!这血赦令,代表的是信任,不是背叛的筹码!”
墨桓终于将目光转向墨渊,那眼神如同打量一件精致的古玩,带着审视与一丝淡淡的……失望。“你就是这一代的暗卫统领?墨影的直系后裔?倒是忠心耿耿,一如当年。”他摇了摇头,“可惜,眼界依旧局限在这方寸之间。王朝?气运?龙脉?不过是囚笼上的精美雕花罢了。真正的永恒与升华,在‘门’的那一边。”
他抬眼,目光再次投向玄臻,语气变得悠远:“陛下,您可知,当年清玄先祖为何要行那‘不得已’之事?因为他看到了!看到了这方天地的局限,看到了灵气的枯竭,看到了所谓的‘龙脉’、‘天命’,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枷锁!唯有打开‘归墟’,接引‘真源’,万灵方能挣脱这终将死寂的牢笼,获得真正的……进化与永生!”
又是这套说辞!“神谕”那套“破而后立”、“升华回归”的歪理邪说!
“所以,你们就勾结‘蚀渊’,献祭忠良,污染龙脉,妄图打开那扇只会带来毁灭的‘门’?”玄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只有一片深沉的寒意,“墨清玄看到了‘真源’,却看不到亿万生灵涂炭?看不到这方世界的根基因此崩塌?他的‘升华’,需要以整个世界的湮灭为祭品?”
“必要的代价罢了。”墨桓平静地回应,仿佛在讨论天气,“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腐朽的枝条修剪掉,树木才能长得更高。陛下,您曾统领亿万子民,当知‘牺牲小我,成就大我’的道理。这龙脉残存的能量,与其在这里缓慢逸散,滋养不了几人,不如让我等取走,用于更有意义的事业——稳定‘门扉’,迎接‘真源’降临。届时,您或许也能获得一席之地。”
无耻之尤!将背叛与掠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!
“聒噪。”玄臻不再废话,他向前一步,周身金光轰然暴涨,如同旭日东升,瞬间将石窟内弥漫的阴郁能量和仪器嗡鸣驱散大半!那磅礴的帝王威压,让正在操作仪器的几名“神谕”成员动作一滞,眼中露出骇然。
“墨渊,山魈,清理那些杂碎,摧毁仪器!”玄臻冷声下令,目光却始终锁视墨桓,“此人,朕亲自处置。”
“是!”墨渊和山魈应声而动,如同离弦之箭扑向能量池边的敌人。
墨桓叹了口气,似乎对玄臻的“执迷不悟”感到惋惜。他将血赦令收入怀中,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古朴而复杂的手印——那手印,竟与雍朝皇室的某些秘传起手式有几分相似,却又在关键处扭曲变异,透着一股邪气!
“陛下既然执意要守护这堆余烬,那就让您亲眼看看,您所依仗的力量,是多么的……脆弱。”
他手印一变,口中吐出几个晦涩的音节。
嗡——!
悬浮在能量池上方的“龙宫模型”猛地一震,表面裂痕骤然扩大!与此同时,那几台疯狂抽取能量的仪器功率再次飙升,探针发出尖锐的嘶鸣,更多的金色能量被强行抽出,池水以更快的速度变得浑浊、干涸!
更可怕的是,整个石窟,乃至外面地宫,那些遍布裂缝的墙壁、地面、穹顶,都开始微微震动!无数黑泥从裂缝中喷涌而出,其中夹杂着更加浓郁的“蚀渊”气息!仿佛墨桓的举动,引动了这龙脉核心之下镇压的某种东西的共鸣!
“他在加速抽取龙脉,同时引动蚀渊侵蚀!”谛听急声道,“龙脉与蚀渊在此地相互制衡,龙脉衰弱,封印松动,下面的东西……要出来了!”
“阻止他!”林晚喊道,她能感觉到,脚下的大地深处,传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“蠕动感”,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苏醒。
玄臻眼神一厉,不再等待,身形骤然消失原地,下一秒已出现在墨桓身前,一拳轰出!拳锋之上,金光凝聚如实质,隐隐有龙形盘绕,带着粉碎一切的霸道意志!
墨桓不闪不避,只是将结印的双手向上一托。他面前的空间陡然扭曲,一层层半透明、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屏障瞬间叠加出现!
轰隆!
玄臻的拳头砸在屏障上,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!最外几层屏障应声破碎,但更多的屏障涌现,层层叠叠,竟然将这一拳的威力不断削弱、分散!而墨桓本人,则借助反震之力,轻飘飘向后滑出十余米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,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兴奋。
“陛下的力量,果然还是如此令人敬畏。可惜,此地龙脉虽衰,蚀渊虽盛,却都是我的‘主场’。”墨桓擦去血迹,手印再变,“便让陛下尝尝,被自家力量反噬的滋味如何?”
他指尖迸发出一道暗红色的光芒,射入脚下地面。顿时,那些从裂缝中涌出的黑泥,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蚀渊气息,如同受到召唤,疯狂地向玄臻涌去!不仅如此,那正在被抽取的龙脉能量中,竟然也分离出一丝丝暗淡的金线,夹杂在黑泥之中,一同袭向玄臻!
这墨桓,竟能一定程度上操控此地的龙脉残力与蚀渊污染,混合攻击!
玄臻周身的金光领域与那混合能量洪流撞在一起,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响。金光不断消融着黑泥与污染,但那些夹杂其中的龙脉能量,却如同叛军,不断冲击、削弱着帝王龙气的防御,让玄臻的消耗急剧增加。
另一边,墨渊与山魈已经与三名“神谕”成员战在一处。这些“神谕”成员身手不凡,装备精良,且配合默契,更棘手的是,他们似乎能调用部分被仪器抽取、尚未装入罐中的龙脉能量强化自胜,一时间竟与墨渊二人斗得旗鼓相当。天工试图远程干扰仪器,但仪器本身的防护很强。百灵的净化声波对蚀渊污染有效,但对龙脉能量和纯物理攻击效果有限。
林晚焦急万分,时序之瞳疯狂运转,试图找到破局的关键。她看到墨桓操控能量的核心,似乎与那枚血赦令以及他自身血脉中某种隐秘的烙印有关;看到那“龙宫模型”是稳定此地的关键,但正因龙脉被抽而濒临崩溃;更看到脚下深处,那“蠕动感”越来越强,一旦龙脉彻底枯竭或“龙宫模型”破碎,恐怕会有极其可怕的东西破封而出!
“陛下!不能让他再抽龙脉了!那个模型是关键!还有他身上的血赦令和血脉烙印!”林晚将自己看到的急促说出。
玄臻闻言,目光扫过苦苦支撑的“龙宫模型”,又落在墨桓怀中隐约露出的血赦令上,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。
“墨桓,你以为,窃取了一丝龙脉权限,沾染了些许蚀渊污秽,便能亵渎帝威,玩弄王朝之力于股掌?”玄臻的声音如同从九霄传来,带着审判的意味。
他不再单纯防御,而是猛地将周身金光向内一收,凝聚于右拳之上。那金光璀璨到极致,仿佛握着一轮真正的太阳!一股更加古老、更加纯粹、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皇道气息,从他身上缓缓苏醒。
“朕,乃雍朝之君,万民之主!这龙脉,因朕之先辈而生!这山河,承朕之意志而固!”
他一步踏出,脚下的黑泥与污秽瞬间蒸发消散。第二步踏出,那混合袭来的能量洪流竟被无形的力量从中劈开!第三步,他已再次逼近墨桓,那凝聚着极致皇道之力的拳头,无视层层叠叠的痛苦屏障,带着一往无前、定鼎乾坤的气势,轰然砸下!
“今日,朕便让你明白——”
拳头落下,空间仿佛凝固。
“何为君!”
“何为臣!”
“何为——”
“不可忤逆的天威!”
金光炸裂,照亮了整个石窟,也照亮了墨桓眼中第一次露出的、真正的惊骇与难以置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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