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重天外,紫气东来。
凌霄宝殿的金顶在三十三重天的最高处熠熠生辉,千万道霞光如流水般在琉璃瓦上荡漾。
殿前九根盘龙玉柱直插云霄,每根柱上都缠绕着一条五爪金龙,龙睛用南海明珠镶嵌,在云海中闪烁着威严的光芒。
玉皇大帝端坐在七宝琉璃座上,头戴十二行珠冠冕,身着九章法服,腰间玉带缀满星辰。
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中,既显得无比威严,又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。
陛下,今日蟠桃园三千株仙桃结果,王母娘娘特命小仙送来。赤脚大仙躬身奉上一篮流光溢彩的仙桃,每个桃子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玉帝微微颔首,正要开口,忽然整个凌霄宝殿剧烈震动起来!
轰——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三十三重天外传来,殿顶的琉璃瓦片簌簌作响,几颗明珠从龙柱上滚落。
殿外传来天兵天将慌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。
报——增长天王魔礼青跌跌撞撞冲入殿中,盔甲上沾满不明的黑色雾气,三十三天外突现混沌裂隙,有不明力量袭击南天门!
玉帝眉头微皱,眼中金光一闪而逝。
他抬起右手,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符文。
符文瞬间扩大,化作一面巨大的光镜,显现出南天门的景象:
原本祥云缭绕的南天门此刻被一团翻滚的黑雾笼罩,守门的其余三大天王正在奋力抵抗。
魔礼红的青云剑每次斩出都带起百丈青光,却在那黑雾前如泥牛入海;魔礼海怀抱碧玉琵琶,音波化作实质的利刃,却只能让黑雾略微后退;魔礼寿的花狐貂在黑雾中左冲右突,发出痛苦的嘶鸣。
那黑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面孔,三头六臂,铜头铁额,正是上古战神蚩尤的模样!
这不可能!玉帝心中一震,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的惨烈景象突然浮现在眼前。
他清楚地记得,蚩尤的元神已被太上老君用八卦炉炼化,怎会再次出现?
陛下!太白金星匆匆赶来,白须因急促的呼吸而飘动,老臣观天象有异,三垣四象皆现凶兆,怕是天界……
玉帝抬手止住太白金星的话,缓缓从宝座上站起。
随着他的动作,整个凌霄宝殿突然安静下来,连飘动的云霞都仿佛凝固。
传朕旨意,命真武大帝率北极四圣镇守北天门,东华帝君守东天门,后土皇地只守西天门,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守中天门。玉帝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仙官耳中,另请三清天尊即刻前来商议。
众仙领命而去,殿中很快只剩下玉帝一人。
他转身望向殿后那面巨大的昊天镜,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,而是人间山河、六道轮回的景象。
玉帝凝视着镜中凡尘,心中泛起一丝久违的波动。
多少年了,自从他登临这至高无上的尊位,就再未踏足过凡间。
那些曾经熟悉的烟火气息、人情冷暖,早已在漫长的神生中淡去。
蚩尤!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,指尖无意识地在宝座扶手上敲击。
突然,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过:若蚩尤残魂尚存,那么当年与他一同被封印的八十一位魔神兄弟...
就在这时,昊天镜突然剧烈震动,镜面如水面般泛起涟漪。
玉帝瞳孔微缩,看到镜中浮现出一幅画面:人间某处荒山突然裂开,一道黑气冲天而起,直上九霄!
原来如此。玉帝眼中金光大盛,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,有人在凡间解开了上古封印。
他正要施法探查,忽然胸口一阵刺痛,一股陌生的滞涩感在经脉中蔓延。
玉帝震惊地发现,自己的法力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某种力量侵蚀!
情劫!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,张百忍,你逃不过的。
张百忍——这个尘封已久的凡人名字如惊雷般在玉帝心头炸响。
多少万年了,自从他被昊天选中,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,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难,最终修成这玉皇大帝的尊位,就再没有人敢直呼他这个凡间的名字。
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玉帝迅速收敛心神,重新恢复那至高无上、无喜无悲的威严神态。
陛下!太上老君手持拂尘匆匆入内,身后跟着元始天尊与灵宝天尊,老道已查明,那黑气确是蚩尤残魂无疑,但古怪的是...
但古怪的是,其中还掺杂着仙家法力,是吗?玉帝平静地接话。
三清对视一眼,太上老君叹息道:陛下明鉴。更棘手的是,这力量似乎专门针对陛下的昊天正气,老道怀疑天庭有内奸!
玉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,传朕密旨,命二郎真君暗中调查。另外,朕要亲自下凡一趟。
这万万不可!元始天尊急忙劝阻道,陛下乃三界至尊,岂可轻涉险地?更何况如今敌暗我明...
玉帝抬手打断道:正因如此,朕才必须亲自查明真相。蚩尤残魂既敢直呼朕的俗名,必与朕有未了的因果。他望向昊天镜中的人间景象,声音低沉道,也许...是时候重走一趟凡尘路了。
…………
青州城外。
时值暮春,官道两旁的杨柳抽出嫩绿的新芽,田野里农人正弯腰插秧。
远处城郭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炊烟袅袅升起,与山间的薄雾融为一体。
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书生缓步走在官道上。
他面容清癯,眉宇间透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气质,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青铜剑,剑鞘上刻着细密的云纹。
这便是下凡的玉帝,如今化名张子安,扮作游学书生模样。
为掩人耳目,他特意收敛了周身仙气,连那柄随身的昊天剑也化作凡铁模样。
只是举手投足间,仍不免流露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。
这位公子,可是要进城?
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玉帝转身,见是一位背着柴禾的老樵夫,正用粗布擦着额头的汗水。
玉帝略一迟疑,点头道:正是。老丈可知城中是否有干净客栈?
老樵夫咧嘴一笑,露出几颗黄牙道:公子是读书人吧?老汉建议您去城南的听雨轩,虽不豪华,却清静雅致,最适合作文章。
玉帝微微颔首道:多谢指点。
老樵夫摆摆手,忽然压低声音道:不过公子切记,天黑后莫要在城西走动。近来那里不太平,已有好几个夜归人莫名其妙昏倒在路上,醒来后都说见到了鬼影。
玉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,官府不曾查办?
查了,哪查得出什么?老樵夫摇头叹息,请了几个道士做法也不顶用。要老汉说啊,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,连天象都怪得很——前几日夜里,老汉亲眼看见一道黑气从西边的老君山冲天而起,吓得整宿没合眼。
玉帝心头一震。老君山——那不正是昊天镜中显现的黑气源头?
正待细问,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只见一匹受惊的白马狂奔而来,马背上伏着个藕荷色身影,眼看就要撞上路边的老樵夫!
玉帝身形一闪,已挡在老樵夫身前。
他右手轻抬,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疯马硬生生定在原地。
马背上的身影惊叫一声,向前栽倒。
玉帝下意识伸手接住,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。
少女面色苍白,额角有擦伤的痕迹,一双杏眼因惊恐而睁大,正死死抓着他的衣襟。
姑、姑娘没事吧?老樵夫惊魂未定地问道。
少女这才回过神来,慌忙从玉帝怀中挣脱,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道:多、多谢公子相救。小女子蓝玥莹,是城中济世堂的医女。方才去城外采药,不想这马突然受惊...
她声音越来越小,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,不敢直视玉帝的眼睛。
玉帝打量着这个叫蓝玥莹的少女。
她穿着简单的藕荷色襦裙,腰间系着一个小药囊,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——清澈明亮,宛如山间清泉,没有半点世俗的算计与虚伪。
这种纯粹的眼神,玉帝已经很久没见过了。
天庭众仙看向他的目光,要么充满敬畏,要么暗藏算计。
而这个凡间少女眼中,只有纯粹的感激与一丝羞涩。
姑娘受伤了。玉帝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擦伤,下意识就要施法治愈,突然想起自己如今是凡人身份,只得作罢道,不如,我送姑娘回医馆?
蓝玥莹刚要推辞,老樵夫已经热情地帮腔道:对,对,让这位公子送姑娘回去。老汉还要去卖柴,就先告辞了。
目送老樵夫离去,玉帝转向蓝玥莹道:姑娘的马?
那匹白马此刻安静地站在路边吃草,哪还有半点受惊的样子?
蓝玥莹疑惑地眨眨眼道:怪了,这马平日最是温顺,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就受惊了。
玉帝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老君山。
方才他分明感觉到,马匹受惊的瞬间,有一丝极淡的邪气从西边飘来。
公子?蓝玥莹轻声唤道,若是麻烦的话...
玉帝回过神,伸手牵过马缰道:姑娘请上马,我为你牵马引路。
蓝玥莹犹豫道:这如何使得?公子是读书人!
无妨。玉帝淡淡一笑,读书人也该知礼义,助人为乐本是分内之事。
这句话说出口,他自己都微微一愣。
多少年了,自从登临天帝之位,、这些凡尘概念早已淡出他的世界。
天庭讲的是天规戒律、因果轮回,何曾在意过这般微小的人情冷暖?
蓝玥莹不知他心中所想,感激地点头,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背。
玉帝牵着马,二人一前一后向城门走去。
春风拂过路边的野花,带来阵阵清香。
蓝玥莹渐渐放松下来,轻声问道: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?
姓张,名子安。玉帝随口答道,用了自己俗家姓氏。
张公子是来青州游学的吗?听口音不像本地人。
嗯,四处游历,增长见闻。
蓝玥莹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道:真好。我从小在青州长大,最远只到过城外的老君山采药。
玉帝顺着话题问道:听说老君山近来不太平?
蓝玥莹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:公子也听说了?确实,自半月前开始,山上就怪事不断。先是野兽莫名死亡,后来连进山的猎户也接二连三地失踪。我爹...我爹就是上山采药时...她的声音哽咽起来。
玉帝停下脚步,转头看她道:令尊出了什么事?
蓝玥莹咬着下唇道:自从三天前,爹上山后就再没回来。官府派人搜寻,只找到了他的药篓,里面的草药全都变成了黑色。
她眼中闪着泪光道:张公子,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吗?
玉帝望着她含泪的眼睛,心中莫名一软。
作为三界主宰,他本应对这等小事无动于衷。
可此刻,面对这个为父亲担忧的凡间少女,他竟感到一丝久违的...心疼?
蓝姑娘莫怕。他听见自己用温和的声音说道,我略通些...呃...驱邪之法。若不嫌弃,我可陪你上山寻找令尊。
蓝玥莹睁大眼睛道:真的?可是山上危险!
玉帝微微一笑道:无妨。我自有应对之法。
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,远在三十三天外的凌霄宝殿中,那面巨大的昊天镜突然剧烈震动,镜面泛起奇异的波纹。
…………
青州城西,老君山脚。
暮色四合,最后一缕阳光被起伏的山峦吞没。
山间升起薄雾,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密林。
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,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玉帝——此刻的张子安站在山道入口,眉头微蹙。
他分明感觉到,山中弥漫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邪气,那气息与袭击南天门的黑雾如出一辙。
张公子,真的要去吗?蓝玥莹牵着马,不安地望向幽暗的山路,天快黑了,要不我们明日一早再去吧。
邪祟多在夜间活动。玉帝轻声道,此刻上山,或能发现白日里看不到的线索。
他抬手轻抚腰间的青铜剑,指腹感受到剑鞘上细微的震动。
这柄昊天剑虽化作凡铁,却仍对邪气有所感应。
蓝玥莹咬了咬下唇,从马鞍旁取下一个布包道:我带了火把和药粉,若遇到毒虫猛兽或许有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