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高俅老贼!拿命来——!”
李应发出泣血的咆哮!
趁着高俅心神剧震,亲卫也被漫天纸页惊得失神的刹那,他拖着废腿,合身猛扑!
手中那柄青灰色的“铁鹞子”飞刀,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,化作一道复仇的寒芒,直刺高俅那毫无防护的心窝!
“太尉——!”
高俅身边最后一名贴身的老太监,如鬼魅般闪出!
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!
干枯的手掌犹如鹰爪,带着凌厉的劲风,狠狠抓向李应持刀的手腕!
动作快如闪电!
“滚开!”
李应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!
刺向高俅心窝的飞刀去势不变,左手却闪电般探出,并指如刀,带着一股惨烈的同归于尽之意,狠狠戳向老太监的咽喉要害!
老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惊骇!
他若执意抓李应手腕,自己咽喉必被洞穿!
电光石火间,他不得不收爪回防,格挡李应的指刀!
“噗嗤!”
就在这老太监收爪回防的瞬间!
李应刺出的那柄青灰色飞刀,带着李应全身的重量和冲势,带着三十年的血泪与冤屈,狠狠贯入了高俅因恐惧而暴露的右胸!
“呃啊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云霄!
高俅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!
华丽的紫袍被鲜血染透!
他重重地撞在帅台中央那根粗大的蟠龙金柱上!
“咔嚓!”
一声骨裂声清晰可闻!
随即,他蜷缩在血泊之中,身体剧烈地抽搐着!
那柄形制古朴的飞刀,刀身上蓄势昂首的猛禽刻痕,在血污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!
“爹…娘…昆叔…彪子…铁锁…李家庄的兄弟们…”
李应踉跄着站稳,看着血泊中抽搐的高俅,看着手中那柄染血的飞刀,看着漫天纷飞的血泪册页,一股大仇得报的悲怆和解脱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志!
积压了太久的伤痛、疲惫如决堤的洪水,轰然将他吞没!
眼前一黑,身体再也支撑不住,软软地向后倒去!
“李应兄弟!”
一声焦急的呼喊传来!
林冲的身影疾风般掠至,一把扶住了李应软倒的身体。
杨志也提着血淋淋的青天白日刀,带着梁山精锐杀散了帅台四周残存的亲卫,护在了周围。
“林…林教头…”
李应靠在林冲坚实的臂膀上,视线模糊,声音微弱如游丝。
“…高俅…雁门关…血案…嫁祸梁山…真…真相…在…册页…”
他艰难地抬起手,指向地上那些散落被血水和泥浆浸透的纸页。
林冲和杨志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当他们的目光扫过那些被雨水冲刷、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字迹——“癸未血夜…非梁山所为…嫁祸……”时,两人的脸色剧变!
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芒和刻骨的恨意!
林冲仰天发出一声悲愤的长啸,声震四野!
他林家满门的血仇,他被高俅父子陷害、逼上梁山的屈辱…
杨志紧握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,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!
“太尉…太尉!”
帅台上,那老太监扑到高俅身边,看着高俅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,发出绝望的哀嚎。
高俅躺在血泊中,身体剧烈地抽搐着,每一次抽搐都带出大股的血沫。
他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头顶那在狂风中剧烈摇晃的黄罗伞盖,仿佛看到了昔日权倾朝野、翻云覆雨的景象。
然而,帅台下方,官军因主帅重伤而彻底崩溃!
兵败如山倒!
梁山的喊杀声像海啸般席卷而来!
他苦心经营的一切,他高高在上的权力,连同他精心掩盖了三十年的滔天罪恶,都在这一刻,随着那柄冰冷的飞刀和漫天飘落的血书,轰然崩塌!
“嗬…嗬…”
他喉咙里发出最后一丝不甘的气流声,眼神彻底黯淡下去。
那只试图抬起指向李应方向的手,无力地垂落在被鲜血染红的帅台地砖上,微微抽搐了一下,再无动静。
权倾天下的高太尉,最终以最不体面的方式,倒在了这片泥泞血腥的战场上,倒在了被他亲手制造的冤魂所索命的刀锋之下。
暴雨依旧肆虐,冲刷着野猪林战场上的血污和罪恶。
帅台在风雨中飘摇,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黄罗伞盖被狂风彻底撕裂,卷入天空,消失无踪。
林冲和杨志指挥着梁山部众,迅速清理战场,收拢俘虏。
林冲亲自背着昏迷不醒的李应,杨志在一旁护卫,一行人迅速脱离了这片是非之地,朝着梁山泊的方向退去。
…………
数日后。
梁山泊,金沙滩外一处僻静的临水草庐。
李应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。
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,带着水汽的暖意洒在脸上。
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湿润水草的气息。
左脚脚踝处传来熟悉如钝器敲击般的剧痛,但已被仔细地包扎固定。
他挣扎着坐起身,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裳。
草庐内陈设简单。
一张木桌,两把竹椅。
桌上,静静放着两样东西。
左边,是那本被精心烘干、抚平、重新装订好的册页。
封皮上的血渍依旧刺目,像永不褪色的控诉。
右边,是那柄形制古朴,刀身闪烁着青灰色寒光,刻着蓄势昂首猛禽的飞刀。
刀身被仔细擦拭过,寒光流转,不沾一丝血污,唯有刀柄末端那块温润的白玉,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
李应的目光在册页和飞刀上久久停留。
父亲枯槁的遗容、昆叔挡箭的背影、李彪坠崖的嘶吼、赵铁锁冰冷的躯体、高俅倒在血泊中抽搐的肥胖身影…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。
恨已血偿。
真相大白。
前路…又在何方?
草庐外传来脚步声。
林冲和杨志走了进来。
林冲手中提着一个酒坛,杨志则拿着几个粗瓷大碗。
“李应兄弟,醒了?”
林冲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,将酒坛放在桌上。
“感觉如何?军中的郎中看过了,脚踝的骨头接上了,但需好生静养,恐会留下些妨碍。”
“多谢林教头、杨制使救命之恩。”
李应声音依旧有些沙哑,但眼神清澈平静,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,却被林冲按住。
“兄弟之间,何须多礼!”
杨志豪爽地摆摆手,拍开酒坛的泥封,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。
他倒了三碗酒,将其中一碗推到李应面前。
“来!满饮此碗!一是庆贺李应兄弟手刃大仇,告慰令尊及李家庄诸位英灵!二是庆贺我梁山,洗刷了这桩被栽赃三十年的血案污名!此皆兄弟之功!”
林冲也端起碗,神色郑重:“李应兄弟孤身入虎穴,隐忍负重,以飞刀绝技诛杀国贼,更揭开这桩惊天秘案!此等胆识,此等血性,林冲佩服!梁山泊上下,永感大恩!若兄弟不弃,梁山八百里水泊,愿为兄弟安身立命之所!众弟兄必奉兄弟为头领,共聚大义!”
李应端起面前的酒碗。
清澈的酒液在碗中微微荡漾。
他没有立刻喝下,目光再次落在那册页和飞刀之上。
梁山…替天行道…聚义…
他缓缓摇头,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无尽疲惫和解脱的苦笑。
“林教头、杨制使厚意,李应心领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。
“高俅虽死,汴梁阴影未散。家父遗志已了,李家庄血仇得报。李某倦了。”
他端起酒碗,对着林冲和杨志,也对着桌上那本册页和那柄飞刀,沉声道:“这碗酒,敬所有因高俅奸谋而死的无辜冤魂!敬我李氏一门与李家庄所有赴死的英烈!也敬…梁山诸位好汉的援手之义!”
说罢,仰头,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!
火辣的酒液如滚烫的洪流,从喉咙一直烧到肺腑,带来一阵灼痛,也仿佛烧尽了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戾气。
林冲和杨志对视一眼,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惋惜。
他们明白,眼前这位飞刀惊神、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孤狼,心已不在江湖。
“人各有志,林冲不敢强求。”
林冲叹息一声,也饮尽碗中酒:“兄弟日后若有任何差遣,只需一纸片言,梁山泊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
“不错!”杨志用力点头,将碗中酒一口闷干,抹了抹嘴,“李应兄弟永远是咱们梁山的恩人!”
数日后。
晨曦微露,薄雾笼罩着八百里烟波浩渺的梁山泊。
金沙滩头,一叶扁舟静静地泊在岸边。
李应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衣,左脚依旧缠着厚厚的布条,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杖。
他背上是一个简单的包袱。
那本染血的册页,被他用油布仔细包裹好,贴身珍藏。
而父亲那柄形制古朴的青灰色飞刀,则被他郑重地放入一个同样古旧由阴沉木制成的狭长刀匣之中。
林冲、杨志,以及闻讯赶来的宋江、吴用等梁山头领,都站在岸边相送。
“李应兄弟,此去…珍重!”宋江抱拳,神色恳切。
“江湖路远,山高水长。李应兄弟,保重!”吴用摇着羽扇,眼中带着睿智的光芒。
李应一一抱拳还礼,目光平静如水:“诸位兄长,保重。梁山替天行道,大业方兴,愿诸位旗开得胜,澄清寰宇。”
他没有再多言,转身,拖着伤腿,一步一挪,踏上了那叶扁舟。
船夫摇动橹桨,小船推开碧波,缓缓驶离了金沙滩,朝着烟波浩渺的远方而去。
李应站在船头,青色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。
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如巨兽蛰伏的梁山轮廓,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握的阴沉木刀匣。
指尖拂过匣盖冰凉的纹路,里面那柄蓄势昂首的飞刀,仿佛隔着木匣传来无声的嗡鸣。
前尘如烟,血仇已了。
飞刀入匣,锋芒暂藏。
此身如萍,寄于江湖。
唯余真相,照彻幽冥。
小船渐行渐远,最终融入了水天相接的茫茫雾霭之中,消失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