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浓得化不开,酝酿着一场倾盆暴雨。
空气粘稠沉闷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杨志像一尊冰冷的杀神,站在邻县一条幽深僻静巷弄的尽头。
面前,是一扇紧闭的黑漆木门。
门内,隐约传来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,夹杂着男女调笑的狎昵声响,与这肃杀的夜色格格不入。
线报:赵弘狡兔三窟,狡诈异常,其真正藏匿宋妮的私宅,并非之前查到的任何一处明面产业,而是这伪装成乐馆后院的隐秘所在。
根据拼凑的线索和王柱用命换来的黑风令图案,他已基本确认,这里就是赵弘在邻县真正的巢穴之一!
他的手,按在了冰冷的门环上。
青铜的寒意透过掌心,直抵心脏。
就在他准备发力破门的刹那——
门内,隔着厚重的门板,隐约传来一声女子压抑的娇笑!
“咯咯……赵郎……你……你莫要再取笑人家了……”
那声音,像一道烧红的烙铁,带着滚烫的剧毒,立刻刺穿了杨志的耳膜!
是宋妮!
这声音,他绝不会认错!
新婚之夜她羞涩的低吟,独守空房时压抑的叹息……
此刻,却在这肮脏的私宅里,对着另一个男人发出如此……如此不堪的娇笑!
“轰——!”
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!
惨白的电光撕裂夜空,照亮了杨志那张因极度暴怒而扭曲的脸庞!
充血的双眸在电光下像燃烧的炭火,喷射出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!
“砰!”
积蓄了所有力量的一脚,狠狠踹在紧闭的门扉上!
厚重的黑漆木门应声而碎!
木屑如暴雨般迸射!
门内温暖暧昧的光线、靡靡的丝竹声、男女的调笑声,被这狂暴的闯入撕得粉碎!
内堂的景象,犹如最不堪的春宫图,撞入杨志的眼帘!
暖帐低垂,烛光摇曳。
空气中弥漫着酒气、脂粉香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情欲气息。
宋妮衣衫不整,水绿色的外衫半褪至肩下,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一抹刺目的嫣红肚兜。
她云鬓散乱,双颊酡红,眼波迷离带水,正半倚在一张铺着锦褥的软榻上。
而赵弘,只穿着一件松垮的月白中衣,领口敞开,露出结实的胸膛和那道狰狞的锯齿状旧疤。
他一手端着酒杯,另一只手正轻佻地捏着宋妮的下巴,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和狎玩的笑意。
门被轰然踹碎的巨响,吓得两人像受惊的兔子,猛地弹开!
宋妮脸上的酡红转瞬褪尽,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!
她惊恐万状地看向门口那个像从地狱中走出的身影——杨志!
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,双眼赤红!
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,下意识地抓过锦被死死裹住自己裸露的肩膀。
赵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,随即迅速被一种阴沉所取代。
他放下酒杯,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敞开的衣襟,动作看似从容,眼神却如淬毒的刀子,冷冷地刺向杨志。
杨志的目光缓缓扫过宋妮那惊恐绝望、泪流满面的脸,最后定格在赵弘的脸上。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握刀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,手背上青筋暴起,几乎要将“青天白日刀”的刀柄生生捏碎!
杀了他们!
就在这里!用这把刀!将这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!
这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翻涌奔腾!
然而,就在杀意即将冲破理智堤防的一刹那,他腰间冰冷的都头腰牌,父亲临终前将“青天白日刀”交给他时那“持身以正”的嘱托,宛如最后一盆冰水,重重浇在他燃烧的怒火之上!
他不能!
不能在这里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!
不能让自己的刀,沾染上私刑的污名!
更不能……在宋妮面前,彻底变成一个被仇恨吞噬的疯子!
“呃啊——!”杨志仰天发出一声如受伤孤狼般的嘶吼!
吼声停歇,他眼中的疯狂血色稍稍退去,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。
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蜷缩在榻上、抖成一团的宋妮身上。
“穿好衣服。”杨志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,“跟我回去。”
他的语气不是商量,是命令!
是最后的通牒!
赵弘眼神阴鸷,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讥讽,似乎想说什么。
但杨志此刻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毁灭一切的惨烈气势,以及那双仿佛会择人而噬的眼睛,让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。
他冷冷地站在一旁,仿如看戏般,看着这出由他亲手导演的悲剧。
宋妮被杨志那死寂般的眼神看得魂飞魄散。
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让她彻底崩溃。
她手忙脚乱、涕泪横流地胡乱套上外衫,连滚带爬地跌下软榻,踉跄着扑向杨志,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志哥……志哥!你听我解释!不是你想的那样!是他!是他逼我的!他……”
宋妮语无伦次,试图抓住杨志的手臂。
杨志像躲避瘟疫般,猛地侧身避开。
眼神没有丝毫波动,只有深入骨髓的厌恶和决绝。
“走。”他吐出最后一个字,转身,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。
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拉得老长,孤绝而沉重。
宋妮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瘫软在地,绝望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弘,最终还是被巨大的恐惧驱使着,追着杨志的身影,消失在破碎的门洞和滂沱的雨幕之中。
……
杨宅。冰冷的堂屋。
油灯如豆,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摇曳不定,将杨志孤绝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,犹如沉默的山峦。
宋妮跪在冰冷的地上,浑身湿透,头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,瑟瑟发抖。
她试图辩解,试图哭诉,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赵弘身上。
“……是他骗我!是他强迫我的!志哥!我心里只有你啊!我是一时糊涂……呜呜呜……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……求你原谅我这一次……”
她的哭声凄厉绝望,带着最后的侥幸。
杨志背对着她,站在桌案前。
他的背影纹丝不动。
桌上,一方素白的宣纸铺开,墨已研好。